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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大山一起生长
2018年04月02日 14:52  来源:中国庆元网  作者:丙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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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庄大多保留了某种古老的信仰,他们心中的神灵可能是某一棵古老的树,可能是某一位代表不同愿景的土地神、观音、关公、文昌君,但庆元村庄更多的还是信奉一些本土的神灵。

  迎神节是这一带传统的节日,据说是当地除了春节之外最为热闹的节日了。每个村庄迎神的日子并不统一,但多数集中在农历六月。在我国,各地祭神的日子多在春初,以祈一年的风调雨顺。庆元的村庄却选在六月祭拜,这实在令人费解。直到岱后村的老农告诉我,庆元人六月迎神是和香菇有关的。当年,龙泉、庆元、景宁一带的“香蕈客”从农历九月开始,便要背井离乡去租山搭寮。这一去,便不知何时是归期,离家的人和守家的人无不揣着忐忑。因此,迎神节更多的意义在于向菇神祈愿,祈求这一去能够顺心如意、满载而归。除此之外,这种习俗大概还和庆元所处的地理环境有关。每年六月开始,是浙南山区气候最是无常的时期。当村庄违背山的意志,风雨就会成为山的利器——大山孕育了村庄,但也约束着村庄。在山的面前,人们希冀可以依赖神灵的护佑。这样的依赖,便是信仰的初衷吧。神是万能的,纯朴的山民坚信。

  我们去的时候,正赶上岙后和西川两个村过节。相对那些越来越空的村庄,举办迎神节的村子就显得特别热闹了。村庄外出的人都会从四面八方赶回来,他们可能受过高等的教育,也可能是成功的商人,但只要回到村子,就立刻变回虔诚的村民。这份虔诚的里面,有游子对故乡的眷恋,也有山民对大山的敬畏。我们回来了!他们这样说,脸上落满不染尘埃的笑。

  面对我们这些不请自来的外人,村庄的人特别热情。他们拿出各种吃食,非得让我们品尝,吃不了的,还让我们带走一些。相对山外的一些旅游区,这样的纯朴弥足珍贵。迎神节祭祀的食物中,最有意思的是米馒头。米粉做的皮包着米粒做的馅,这种以米包米的食物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或者,在这些山民的眼里,稻米才是最为珍贵的食材吧。大山深处的水田少得可怜,水稻谷米自然也成了稀罕之物。

  迎神节诸多神灵中,菇神吴三公是最为要紧的。相传南宋时期,庆元龙岩村的吴三公吴昱发明了香菇种植的“砍花法”“惊蕈术”,使得香菇的人工种植得以广泛传播,因而被菇民尊为“菇神”得以立庙祀奉。在庆元,最著名的菇神庙当属五大堡乡西洋村的西洋殿。这是一座建于清光绪年间的庙宇,早在2013年就被公布为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庆元的菇神庙里都建有戏台,这应该和中国民间请戏敬神的传统有关。在精神生活单一的偏远山村,戏台子赋予村民的,应该还有一份喧嚣和热闹。我们能够想见,在遥远的从前,每逢农历六月,乡民便聚在一起搭台看戏,请神礼佛。于是,沉寂的村庄仿佛突然得到了某种生气,在静谧的大山深处又变得鲜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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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庆元才知道,桥的定义可以这么宽泛。原以为桥只是架在河上的路。但庆元的桥不仅仅是路,它同庆元的村庄一样,也是大山长出来的房子。

  这些房子一样的桥多为木拱,数十根大圆木交厝形成拱架,然后横铺木板成为桥面,最后在桥面上盖以穿斗式构架的桥屋。整座桥不用一枚钉子,只凭榫卯拼嵌而成,却相互制衡,异常稳固。无论时光如何流逝,这些桥如同山里的树,仿佛一直就长在那里。又或者,这些桥只是树的另一种生命形式。

  这种桥的名字很多,有称廊桥、屋桥、彩虹桥、风雨桥、蜈蚣桥……每一种叫法,都含取名之人的偏爱。称廊桥者,爱其长廊深深的幽远和隐逸,梁柱之间层层叠叠的“回”字,经过的人如步入时空隧道,忍不住生出“山长水阔知何处”的感慨;称屋桥者,当是思家之人,他乡逢屋桥,如至家中,不觉想到屋内之人,泪水已涟涟;称风雨桥者,自是那赶路之人,只盼山高水远有一个遮风蔽雨之处;称蜈蚣桥的应该是理科生,他们只注意到此桥建构奇特,梁下密密匝匝、呈八字形穿插的圆木像极了蜈蚣的千足;称彩虹桥的,当是最闲适之人,他们心纳河川,观桥如彩虹般横跨于溪涧之上、大山之间,竟是陶醉其间,流连忘返。

  据说,庆元廊桥的建桥原理同《清明上河图》中的汴水虹桥相似。上个世纪70年代末,桥梁专家茅以升发现了这样一处古桥梁的“侏罗纪公园”,使得尘封了900多年的虹桥结构重见天日。自宋元以来,庆元县建造的各式廊桥有230多座,至今仍保留着90多座风格各异的古廊桥。境内宋、元、明、清、民国等历代建造的木拱廊桥均有,涵盖木拱廊桥、石拱廊桥、平梁式木廊桥、斜撑式木廊桥、伸臂式木廊桥等类型。这样一处不足两千平方公里的小县,却有着全国数量最多、历史最悠久、历史沿革最具连贯性的古廊桥,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应该说,庆元成为今天的廊桥王国固然有其“深僻幽阻舟车不通”的原因,但到过庆元的人知道,廊桥早就嵌入庆元人的生命。廊桥是庆元村庄的门坊,是山道和村路的连接点,是村庄变更的见证者。从宋朝到今天,桥外的风景如旧,桥内的故事有的已经逝去,有的还在延续。桥屋悬挂的牌匾楹联,也早就斑驳重重。横梁、立柱、廊顶、地板……每一个局部都落满了时间的印迹,就像一部部刻录机,录下了村庄的每一段过往。你会看到一位村妇倚窗盼望丈夫归家,你能听见一群孩童在桥内嬉戏,你更可以闻到神龛前炉烟袅袅……当你出神的时候,外面就下起了雨,一对恋人彼此拉扯着跑进了桥屋,笑声一下子溅满了古桥的角落。这也是桥里面的一个故事吧?又或者,你自己也恰好是一个故事。

  庆元人爱桥,敬桥。桥造好后,还需在它的周身穿上严密的“防护服”。远远看去,整座廊桥就如同穿上了农人的蓑衣,风雨桥的别名想来也同此有关。“防护服”的材料是劈成薄片的木板。通常有三层,第一层是保护桥底的拱架,第二层是保护桥梁,第三层是保护廊屋。木板之间也是榫卯拼接,没有一丝缝隙,每层木板呈八字向桥身的两边外斜,像铺瓦一般层层交错。如此呵护,廊桥才得以千年不坏。

  如果说廊桥是村庄的灵魂,那么桥内的佛龛便廊桥的灵魂了。无论是村子里的人,还是过路的人,对这桥里的神灵从来不敢怠慢。他们在河的中间焚香叩拜,在路的边缘作揖祈福,想必无论如何行走,都是能够到达各自的彼岸吧。有村必有桥,有桥必有庙。庆元长长远远的山路上,长满了各式廊桥。它们像一座座流动的神庙,在高高的山路上架起来了一条条通往山外的精神之路。

(编辑:陈沛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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