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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大山一起生长
2018年04月02日 14:52  来源:中国庆元网  作者:丙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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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深信这样的过程:一个人经过某处山岙,观千山一碧,万竹叠翠,便刨开山里的土,把自己种了进去。慢慢地,这一处山野就长出了很多人,就长成了一座村庄。

  庆元的村庄便是这样的,和山上的草木、鸟兽、瀑布以及岩石,一起生长。

  河流是村庄的母亲。在水的哺育下,村庄慢慢长大,从两三座房子长成一座村庄。几棵和村庄一样老的大树,耸立在村头,护卫着村庄的一年四季。浙南村庄的护村大树通常是樟树,但庆元却是不同的。因为海拔高的缘故,庆元村庄的古树群多是高海拔的珍稀树种,比如冷杉、红豆杉、油杉什么的。相比樟树,这些树直而粗壮,有一种立于云端的干练,像父亲般伟岸。

  村庄里的房子是前前后后长的,年纪和样子自然也是各不相同。它们有的是泥巴垒的,有的是木头做的,还有的大概年轻一些,便是砖块砌的了。这些山里的房子有着自己的脉动和呼吸,它们像树木一样,每经过一年,就会在自己的身体里长出一圈年轮。房子之间并不是独立的,它们的根系和竹子一样发达,可以从地底下悄悄地伸出去,再从附近长出来。用不了多久,整个山岙就能长出整片的房子,这便长成了村庄。

  无论是岙后村还是西川村,它们都和树一样静默,和溪水一样安详。它们悄然无声地长在涧边,长在树旁,有的年轻些,有的年长些,有的完整些,有的破败些……

  走进村庄,小径多是长了印记的。天然的原石之间,有打磨的旧痕,有刻画的陈迹。偶有残缺的磨石镶嵌在石径之上,提醒过往的世人再坚硬、再圆滑的人生,也经不起时间的磨砺。一些无主的墓碑被用来铺路是常有的事,屐履过往,碑上的名字仍然依稀可辨,那些古老的魂灵可还安在?

  山里的村庄大多都步入老态,满目皆是断壁和残桓。坍塌的墙头长满了荆棘和野草,几朵小小的野花正随风飘摇。但你依然可以从房梁和柱石上去断定它们的年龄。然后,你会说:啊,村庄都这么老了。是的,它们都老了。这些老了的房子,掩映在翠枝绿叶之间,每一处的皱褶和斑痕仍会熠熠生光。无论是明清的飞檐叠角,还是民国的泥瓦建构,都无声地记录那些远了的年代。黄色的泥土裸露着大山的本色,像极老农油亮的皮肤,它们从一开始就和村庄一起生长。

  在老屋的间隙穿行,你一定能在黄泥筑成的墙壁上发现很多圆洞。那可不是用来倾诉秘密的“树洞”,它们只是当年起房子时筑墙的木桩子留下的“副产品”。土墙筑好了,木桩子拔了去,鸟雀们就兴冲冲搬进来了。它们从这边的墙洞飞进,又从那边的墙洞飞出,沿着屋檐、院墙盘旋飞绕,仿佛那些房子根本就是为它们而建的。不过,山外的人一定不晓得这些墙洞还有另外的用途。瞧,两处平行的洞口按上两根木桩,再横上几块木板,就是一处高高在上的货架了。主人可以在上面摆箩筐、竹匾、簸箕,那是一点儿也不占位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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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好像特别愿意把这些衰败的老房子称为“文明的遗迹”。只是大自然中,又哪一处没有文明的遗迹呢?它们和山里的人一样,在大山里出生,在大山里生长。

  村庄的生长和一只鸟巢的生长没有什么区别。森林中,你发现了一只废弃的鸟巢,你会惊讶它的精巧无比,会感叹鸟雀的独具匠心。你还会想象一只鸟妈妈衔虫归来时,鸟巢里有三四只嗷嗷待哺的雏鸟。它们是多么幸福啊!你会这样感慨。但此时却是鸟去巢空,然后你的内心就莫名地升起一种岁月蹉跎的感伤。是的,那便是某种鸟类文明的遗迹。准确地说,它是大山长出的一只鸟巢,只是它太老了,虽然掉落在灌木丛中,却依然是那么完整。无论如何,这是一只寿终正寝的鸟巢。

  又或者,你在山谷里发现一段布满窟窿的老树桩,你当然可以认为那是某位古人“守株待兔”的遗迹,但你还可以认定它是一群蚂蚁文明的遗迹。很久很久以前,有那样的一群蚂蚁,它们有蚁后,有工蚁,有兵蚁。它们分工协作、井然有序,它们在这截树桩上建造了一座神秘的宫殿。这座宫殿堪称蚂蚁文明史上最伟大的建筑,它设计合理、建构精巧。可惜的是,蚂蚁们都搬走了,你不知道它们搬去了哪里。年复一年,因为日晒雨淋,因为年久失修,这座伟大的宫殿就日益坍塌了。

  那是靠近福建的一段山路,连接着一座村庄和另一座村庄。我们的车子在山路上盘旋,突然地,就听到了那种神奇的合奏。那是知了的声音,同行的林业专家证实了这点——是知了,也就是蝉的鸣叫。我们都来自丽水市区,当然熟知知了。它们通体乌黑,一到夏季就吱呀吱呀叫个不停,整个地表都会被它们叫得越发滚烫,让人心烦意乱。它们还是丽水市民餐桌上最有特色的一道美食,煎炸爆炒,我们好像从未有过犹豫。

  但庆元的知了却是不同的。我们拐过一个弯道的时候就听到了,它们不是此起彼伏的各自乱叫,却是一场齐整的合奏。你能想象成千上万只知了同频共振的鸣叫吗?“吱呀——吱呀——”,响彻整个山谷。它们应该就在路边的树上,每一条枝桠都齐刷刷地站了一排又一排。我甚至能够想象有一只最漂亮的知了——它的翅膀应该是金色的,拿着一根细小的树枝,在一处最高的枝头投入地指挥着。当它看到有人经过时,就喊着:预备——开始!于是,漫山遍野的合奏就开始了。你可能不信,事实上刚开始我们也不信,直到我们每拐过一个山口它们就会如约而至,直到我们的手机录下这些齐鸣合奏的声音,我们才真的信了。这实在是无从解释的,林业专家也是惊呆了。但我却是知道的,当村庄和大山一起生长时,这山里的知了自然也是通了人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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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陈沛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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