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庆元丨忆五大堡扛木头
2024年03月07日 09:41来源:庆元网 作者:吴思时

  20世纪70年代,举水乡月山村还没通公路,进出物资用人力从距离村子四十五里的五大堡来回运输。肩挑背扛拉长了岁月,也磨砺了许多人。那年月经济来源少,很多人家也就靠挑担赚钱购买油盐等生活用品。为了省下住宿费用,大多是当天回来,一趟九十里。

  1972年,我15岁,读初中。放假了,邻居几个同伴都去五大堡挑担,我也心动,想赚钱买个手电筒。家里人都忙着其他事情,便托付邻居吴立平和他父亲吴思统带我去扛木头赚钱。我们是同一幢房子,木头造的,住六家人。立平家与我家隔着一条楼梯。

  头一天下午,我们几个人到月山往五大堡方向十里路的桦树亭旁边,那里是大队(村集体的别称)召集人们做松木的场地,木头扛到五大堡每一百斤工资两块钱。选木头时,大家都犹豫不决,这根扛扛,那根掂掂,轻了嫌钱少,重了怕路远扛不动。吴立平比我大3岁,因为家里需要,已成为队里的劳力,选了根七八十斤的,家人再三告诫要选轻的,不然扛到后半程会越来越重。吴思统为人和善,做事负责,给我选了根二米长、三十多斤的松树尾巴。当时,我还觉得轻了些,心里埋怨他不给我挑根大一点的木头。他知道我在学校读书没有干过力气活,坚持说够了。我们几个小孩把木头又往前送了几里路,为了明天省点力。

  我们第二天凌晨三点出发,一路上挑担、扛木头的人络绎不绝。我觉得轻松自在,感觉像空手走了十多里,木头在肩膀上轻飘飘,一路有说有笑,七点到了白云亭。这里距离月山三十里,离五大堡十五里。我们吃了些带来的饭,剩下的挂在亭子里回头来吃。

  我夹在队伍中间,身不由己地往前移动,走百来米用与肩膀同高便于“歇哨”的木棒,顶着木头换个肩膀歇息一下,多待一会都不行,不到一分钟,后面的人立马催叫。这个时候,脚像灌了铅,肩膀红肿,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觉得身上背了一座大山,我已经不再想赚多少钱,而是想什么时候能放下木头。

  上午十点,我们总算到了五大堡,过秤三十五斤,领取工资七角钱,现场就给。我心情激动,这是我的劳动成果,实现购买手电筒愿望的第一步。

  吴思统还到仓库领来一百斤化肥,父子分挑。挑回头担是划算的事,两头赚钱,月山人叫“两水合浪”。可也是十分辛苦的活,特别是当天回去,一般人没这个能耐。我知道自己不行,而且挑不挑回头担,是家里出来前就要安排好的。

  回来路上,我空手跟在立平后面。下午一点左右到白云亭,吃了挂在亭子里的剩饭。

  我两条腿痛了,脚上也起了泡,走路十分艰难。我在路边捡了根树枝当拐杖支撑,咬着牙一步一拐又熬了十几里,到了洋溪村。这里有座房屋,也算是个“驿站”,可以喝些水,歇息片刻。一坐下来,浑身的骨头和关节都像散了架似的,说不出什么滋味。我把鞋子脱了,两脚撑到凳子上,感觉舒服点。吴思统用挑担人的经验即刻提醒:“腿要伸直,弯进来一会伸不出去。”我穿起鞋子,拿起木棍,双腿失去了知觉,浑身酸痛。我差点就哭出来了!

  山里人都说,担驮、走路是最“硬门”的功夫,少一步也到不了家。“行道迟迟,莫知我哀!”我又往前挪了几步路,实在动不了,便坐在路边,让他们先走。吴思统说:“不行,要一块回去,等你。”就这样我磨磨蹭蹭,走走停停,一拨一拨的人先我们而去。

  夕阳西下,到了桦树亭,我已经仿佛看到月山村袅袅炊烟。吴思统让立平先挑回去,自己留下来陪我。他开导我说:“挑担人谁不是以命相拼!溜下这条岭,便是平路,就到家了。”前一句他用质朴的语言告诉我挑担人的血泪总结,后一句他把美好的愿景绘制在我面前。如今我想来心中暖暖的。

  后边那些路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挣扎过来的,天黑了,终于到家了。看着我铁青的脸和深深凹进去的眼睛,一家人没一点声音,沉默许久。父亲说:“你不是挑担的料,买手电筒差多少钱给你凑就是了。”

  后来,我几次搬家,也没有抛弃那把一块六角五买来、已锈迹斑斑的手电筒,至今还在月山老家三楼放着。第一次挑担赚钱的不易,让我读书更加用功,以后在社会闯荡始终铭记:“挑担人谁不是以命相拼!”

    (编辑:沈思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