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庆伙老人已经停止了讲述，开始专心地喝手中的那杯绿茶，他把茶喝得咕咕直响，显得十分有味。而我们却还沉浸在他讲述的故事里，一时难以自拔。
“麻烦你们带我们去现场走走好吗?”司机小吴打破了屋里寂静。
“好的，好的!”叶村长热情地接着说。
我们从叶村长家出来，走在了斋郎的小巷里。这是一条用山石铺成的道路，被岁月磨得油光平滑，在春日的阳光斜照下闪闪发亮。村道两旁是古老的民居，低矮的屋檐下，灰黑色的土墙有风雨沧桑留下的种种痕迹。墙基砌得特别高，错落有致的石块上长满了青苔。走在前面的庆伙老人说，当年红军就是从这条道路到村外打仗的。于是，顿觉自己的脚步踩在村道上就有了一种历史感，说不定哪脚踏下去就与70年前红军的脚步重合在一起。走出村庄，顺一条小溪东下，我们来到了斋郎村水口。
斋郎村内，地势平缓，而到了水口就像出现断裂层，再往东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峡谷。林中的小溪流到峡谷上方形成一道瀑布直泻谷底，一条石砌小路就在瀑布旁九曲十八弯向峡谷深处延伸。
我们来到水口时，大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去，群山叠翠，苍苍茫茫，远山近景尽收眼底。庆伙老人指着那条石砌山道告诉我们，当年“大刀会”徒就是从这里往上冲，红军就是在我们站着的岩石上朝敌人开火的。这里地形险要，两边都是悬崖峭壁，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敌人想从这里攻打斋郎简直“难于上青山”。当年红军利用这天然屏障，以一个班的兵力阻击了几百名“大刀会”徒的冲锋，而今这里又成了斋郎“红色之旅”的一道美丽风景。站在水口，山风袭袭，瀑布哗哗，心旷神怡之感由然而生。
从水口顺着一条小路，爬上几道陡坡，我们来到当年斋郎战斗的主战场放牛场。这是一片西南高，东北低的开阔地，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小山包。据庆伙老人介绍，当年红军就是利用这道陡坡和两边的山包，组成了一个三角形的火力网，打退了敌人的几十次冲锋，取得了斋郎战斗的重大胜利。
站在放牛场举目四望，扑面而来的是绚丽灿烂的壮观场面，盛开的杜鹃花漫山遍野，形成了一个红色的海洋。杜鹃花一丛一丛，密密麻麻，重重叠叠，它们是开得那么鲜艳无比，如火如茶，徜徉在花丛中，就像走进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海。
“这里的杜鹃花真好看!”司机小吴不禁发出感叹。
“自从红军在这里打了胜仗，放牛场的杜鹃花一年比一年好看。 ”庆伙老人说。
是啊，当年红军的鲜血就洒在这片土地上，革命先辈的鲜血和生命就化作了这美丽的杜鹃，在山野中烂漫，在春风中歌唱，千秋万载永不停息。
我们努力在花丛中寻找，试图发现70年前那场激战留下的一些痕迹，可是风雨沧桑早已将这里发生的一切悄悄抹去，只有那盛开的杜鹃在山风中讲述着枪林弹雨、炮火连天的故事。庆伙老人似乎也看出了我们的心思，他用锄头在山坡挖掘起来。锄头落处，泥土翻起，闪现出一片红色，挖出来的泥巴是如血如漆的红土。那土柔软而松散，在那棕黑色山坡的村托下，显得更加火红艳丽。庆伙老人告诉我们，这片山上不管什么地方挖下去，都是这种红色的泥土。望着庆伙老人锄下红土逐渐多起来，我们在沉思，当年红军战上在这里挖战壕修工事的时候，趴在战壕里朝敌人开火的时候，在红土的映照下他们肯定会更加激情澎湃，热血沸腾，平添不少英雄豪气和战胜敌人的坚强斗志……
突然，锄头下发出了异常的声响，庆伙老人用手剥开泥土，里面是一枚手指粗的弹壳，上面塞满深黄色的锈斑。岁月之河在无情地冲刷着曾经的住事，但是却无法磨灭历史的见证。革命前辈的丰功伟绩大山在述说。泥土在述说，杜鹃花在述说，人们也永远不会忘记……
四
斋郎战斗红军挺进师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共消灭敌人300余人，俘虏200余人，缴获了一大批武器弹药。斋郎战斗是我军以寡胜多，以弱胜强的经典战例，它充分展示了红军将士气吞山河的英雄气慨和高超过人的指挥才能，显示了红军指战员英勇善战、不怕牺牲的大无畏革命精神。这一仗是挺进师进入浙江后的第一场重大胜利，有力地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一度迫使敌人由攻势转为守势，同时，给挺进师的发展壮大补充了装备和给养,为开辟浙西南革命游击根据地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所以，后来粟裕大将称斋郎战斗是挺进师进入浙江后“关键性一仗”。
从放牛场回到斋郎村，叶村长和庆伙老人又带我们瞻仰了斋郎战斗指挥部遗址。这座泥墙黑瓦的房子，坐落在村子的北坡，在门口的石阶上回首而望，斋郎村的房屋道路以及周边的山形地貌尽收眼底。推开两扇大门，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座木梁木柱木板壁的大房子。据介绍，当年红军挺进师的师部机关就设在这里，粟裕、刘英分别住在东边厢房的二楼和一楼。一楼的厅堂是挺进师首长召开会议的场所，他们就是在这里分析敌情、运筹帷幄作出了进行斋郎战斗的英明决策，在这里排兵布阵研究对敌作战的具体方案。军事家的卓越作战指挥才能，曾经在这幢简陋的房子里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革命家的深邃思想，曾经在这一间间木屋里闪耀着智慧的光芒。
叶村长告诉我们，这幢房子原先是村人的祠堂，红军挺进师进入斋郎的时候，为了不扰民，师部就设在这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这里成了纪念红军斋郎战斗的重要场所，时常有人前来参观，但是由于年久失修，房子的部分柱子和板壁出现了严重腐烂，房子已倾斜，部分泥墙已倒塌。中共丽水市委党史研究室看到这一情况，积极呼吁要抢救、保护这一革命旧址。县领导带头社会各界人士踊跃捐款。乡政府和民政等部门也出过资，斋郎村老年协会也四处募集资金，终于凑足了修缮费用，于2003年将斋郎战斗指挥部遗址修葺一新。如今，这里不仅是斋郎“红色之旅”的重要景点，也是革命传统教育的基地。每逢新学期开学，以及每年的清明节，远近的学校都会组织学生来这里，请村里的老人和县里的文史专家讲述斋郎战斗故事，缅怀革命前辈的丰功伟绩，牢记今天幸福生活来之不易。
太阳西斜的时候，我们与叶村长和庆伙老人握手道别，又向斋郎村行了一个注目礼。斋郎，再见了!再见了，斋郎!与您告别我们又将开始浮躁而又喧嚣的城市生活，但是无论今后走到哪里，无论经历多少风雨彩虹，无论看遍多少名山大川，都不会忘记这次的斋郎之行。因为斋郎的火红杜鹃、血色泥土，连同斋郎战斗故事，已经嵌入记忆的深处，它将如炬在心永远照耀着我们漫长的人生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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