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在四老中，我和外公外婆的关系并没有和爷爷奶奶那般亲近。不过在我小学时，作为一个留守儿童跟在爷爷奶奶身边时，外公几乎每隔一个月都会来看看我。虽然只是每个月例行参加老人大会，顺道来看看我，虽然也许就等我叫上一声外公，等他看我一眼，确认我挺好，然后和奶奶打个招呼，一杯茶时间不到，他便回去了，但我知道外公待我还是很照顾的。
尽管，有时候我觉得外公如此待我更多的是因为我是他女儿的女儿，而不是我是他的外甥女。我说不清这两者之间的差别，但我总觉得有差别。也许是因为妈妈给我讲述了太多她和外公的故事。在那些故事里，外公很看重妈妈，妈妈也受得住苦，他们一起扛起了家。
妈妈说，外公硬朗能干，没有外公就没有这个家。
妈妈说，你回老家记得一定要去看外公外婆。
妈妈说，丰收季节马上到了，你爸爸得留出时间回家帮外公收稻子了。
……
我想起了那许多次，妈妈急急忙忙给我打电话：
“我昨晚梦见外公被蛇咬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怎么知道？梦不是反的嘛。你应该打电话给外公啊，打给我做什么，我又不会解梦。”
……
我想起了妈妈口中的十一假期。
那个假期，当我第一天回到家，妈妈才告诉我说，她一个月前因为一场小车祸扭伤了脚，在医院住了一周，而那整整一周，都是自己一个人单脚蹦过来的。
两天后，外公不小心从田埂上摔了下来，同样的，因为脚扭伤住院了。
时间仓促，我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望外公，本打算第二天晚上再去。谁知次日傍晚到家，碰上妈妈回家吃饭，她带着询问的眼神说：“你小阿姨都说你不孝顺呢，外公住院了都不去看望一下，你小表妹昨晚都陪了外公一个晚上呢，大表妹今天也去了，就你还没去。”
我一听就生气：“在医院吃一晚上零食，玩一晚上手机很光荣吗？这有什么好比较的。同样是脚扭伤，怎么你住院一个星期无人问津，外公住院就要排队表演孝顺？我就是不孝顺，今天晚上我也不去了，她们孝顺让她们陪着吧。”
原本，妈妈是想邀请我晚上一起去看望外公的，见我如此火气上头，只好妥协：“照理说，外公那么疼你们，应该是要去一下的，不过我天天都在那里，你爸爸和妹妹也都去了就差不多了，你不去就不去吧。”
安慰我，更像是安慰自己。
就这样，那个假期，我错过了见外公最后一面的机会。
外公是在12月走的，距离妈妈那个电话一个多月时间。当时，外公被医生建议带回家照顾，言外之意很明显。而妈妈，最终在兄弟姐妹的七讨论八商量后，成为了照顾外公的最佳人选。
在那一个多月里，我听到了最多次也最密集的妈妈的哭诉。
妈妈说：“外公这回真的受大罪了……”
妈妈说：“外公吃了就吐，吃了就吐，还总骂我拿沙子喂他，骂我故意不给他吃好的，明明我都把粥熬得很细烂了……”
妈妈说：“外公都不怎么会吃了，怎么办，外公可能要不行了……”
妈妈说：“脏点累点没关系，但是心里很不舒服啊，看着外公那样，不能吃，不能起，意识模糊，想想以前，心里难受啊……”
四
12月底的一天，爸爸打来了电话，我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果然，爸爸告诉我，外公昨晚走了，让我打个电话给妈妈，安慰安慰她。
突然一下子，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和妈妈说什么，安慰——这件事我很不擅长。不知道妈妈现在是在忙，还是在哭呢……
到了晚上，我想妈妈怎么也忙停了，于是拨出了电话，小心翼翼道：
“妈？”
“嗯，外公走了。”
“我知道了，爸爸告诉我了。”
“这回真的没有外公叫了。”
“唉，那你是不是就一直哭啊？”
“哭有什么用，人都走了。”
“对，所以不要整天哭了。你现在忙什么呢？”
“没什么好忙的，以前还能给外公洗洗衣服做做饭，现在没什么事好忙了。”
“也是。一个多月了，你应该有心理准备了吧？”
“有吧……”
其实，外公之前一直是四老中看起来最康健的一个，所以外公的去世挺突然的，前后不过两个月，以至于在葬礼前的一个多月，舅舅们还在忙着给外公修墓地。电话里，妈妈欣慰地说，外公的墓地修得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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