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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 途
2017年03月01日 15:07  来源:中国庆元网  作者:陈喜儿 

 

  (三)

  一个前途未卜的亡命徒,一个逃避现世的流浪女,两个人漫无目的走在荒郊野地。其实在竹栀和石木心里,都很明白最终还是要回去面对。石木亡妻的后事无人料理,警察在找他,最终也会找到他。他没有实际杀人,并不需要负刑事责任,他只是欠一份口供,欠对这件事的后续处理。而他此时只想静静,躲在深山不想被打扰,在他没有想好怎样面对之前,他不想回去见任何人。

  竹栀更感觉前路茫然,误杀自己而未遂,无人问津,无人关心,她把自己掩埋在深山里,无非是寻求短暂的遁隐。不然呢?她即使回去也不过是继续无聊的工作,继续漫无目的地活着,不会有人关心她心里想什么,能为她做些什么。

  他们此时都不需要热闹,不需要人群,甚至不需要彼此,但至少有个没有任何利益瓜葛的人同行,总比一个人要好。

  这是一段寡淡无味的跋涉,翻过山还是山,翻过树林还是树林。经过多年的大砍大伐之后,封山育林严禁砍伐,树林也不是原始森林,因此旅程没有想象中艰难,或许他们也未曾想过会到山里来。

  竹栀说,“你真的不回去吗?”

  石木摇了摇头,“其实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吧。到时候外面的人可以报人口失踪。”

  竹栀显然有些犹豫,“我没有想过死,即使最难受的时候。我只想逃离。”

  石木笑了,表示赞同。“对,我也没想过死。青春期的时候可能想过,可能大部分人十几岁的时候都想过离开这个世界,不过到我们这个年纪,已经不会轻易去想死了。”

  石木指的这个年纪,已经是过了三十而立之年,品尝过爱情与婚姻之后。

  “你有孩子吗?”竹栀问。

  “没有生下来过。我妻子肚子里的,她也带走了,没有给我留下。”石木伤感而有些麻木,或许这几天的行走已经冲淡了他的悲伤,提起眼前的这些事他出奇地平静。

  “以前也有过?”

  “对,以前,年轻的时候,二十来岁,但是也没生下来。当时没结婚。”石木好像想起什么,声音里有了些颤抖。

  竹栀想也许是觉得对不起他妻子吧。二十来岁涉世未深,没有对她负责,婚后即将当父亲,又因误会让妻子含冤离世,连带着腹中的骨肉,想起来是够伤感的。

  竹栀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心里也涌起一阵难受,便闭了口,没再问下去。

  走过一个山谷,前阵子刚下过暴雨,山涧有了活水,丝丝缕缕轻轻盈盈降下来,水不多,但山涧较深,从高处淌下的姿势甚是好看。竹栀抬起头,仰着脸让泉水打到自己脸上,舒服极了。

  竹栀拉着石木走到山涧下,让他一起看瀑布。石木看着泉水像一幕白色丝绸一样滑下来,眼眶湿润了。竹栀感受到了石木内心的沉重,默默蹲在泉边,捧起手猛喝了一顿水。

  人,在痛苦的时候还不如一直在劳顿中,没有水,没有粮,干巴巴空落落,让自己的大脑缺氧,手、足都是疲惫的,这样,痛苦便不成其为痛苦。一个人总是先满足了身体才能感知到灵魂。而此时,山涧的美好,泉水的滋润,拂去了石木身体的干涸,熨帖了他的疲劳,反而,痛苦像枯藤遇了水,逐渐苏醒了。这让石木异常难受。

  竹栀看到石木的样子,感到一阵害怕。情绪像电流,传导给了竹栀,竹栀不由得紧锁眉头,无所适从起来。

  那么,劝石木回去?竹栀心里一阵打鼓。“是啊,没办法,自己逃出事小,石木的事人命关天,需要去处理。”

  竹栀下定决心,郑重其事地说,“你必须回去了。我陪你!”

  石木看了看竹栀,“好,那我们回去。”

  竹栀很意外,石木看来早已做好了准备。

  在山谷歇了一阵,他们开始原路折回。入夜,在一个山洞口,他们准备休息。

  竹栀想着各种回城的事,顾不上自己,她为石木想了很多。虽然才认识短短几天,竹栀却觉得自己已经很了解对方了。一路上都在走,爬山,鞋子磨破了,脚底也起满了泡。石木是个低沉而冷酷的男人,有那么一瞬甚至让竹栀着迷,他话不多,却充满友好。在竹栀眼里,石木是个很温暖的男人。他一直提着那瓶消毒水。竹栀暗自发笑,其实消毒水已经不需要了。

  竹栀昏昏沉沉睡着,山中的风透着清朗,虫鸣此起彼伏,周围异常的安详。

  第二天一早,竹栀却发现石木不见了。连同那瓶消毒水。

  时间,像在那一刻定格。竹栀找遍了山岗,对着山一遍遍喊石木的名字。

  但是就突然、意外,那个不太熟悉的陌生男人,不见了。

  那一夜竹栀什么也没察觉,是她睡得最安稳的一晚。

  茫茫大山深处,除了大喊,以及听山的那边传来的回音,竹栀别无他法。她不知道怎么去寻人,没有联系方式,没有暗号,没有印记。

  竹栀不知道之后的路该怎么走。往回?她一时间都迷乱了方向,往回走也可能会走错路。往前?她一个人没有勇气继续往深处走,已经离开城市太远了。

  竹栀再一次感受到被抛弃之痛。昨晚还憧憬着各种美好,而短短一夜,却掉进地狱。无法名状的痛苦,开始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内心像被烧灼那样想嘶吼却哑然。

  半个月之后,竹栀像当初滚下楼梯的那个疯女人一样,没了人形地走出了山林,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来的,直到认出出城时遇见的那个山庄。山上的炊烟给了她希望,当时她想着什么呢,和那个陌生的同路人到山上过寻常日子。竹栀的臆想没有为她带来想象中的美好,反而让她经历一次痛彻心扉的遗弃。

  到派出所立案时,竹栀得知石木的妻子已经处理完后事,石木的岳父母从遥远的他乡赶到这座城市,哭得撕心裂肺。

  三天后,搜救队在竹栀看瀑布的那个山谷找到了石木的尸体。

  验尸官说,是自杀,石木喝了那瓶消毒水。

  竹栀错愕,如果说石木是间接杀死妻子的凶手,那她又是什么?那几天石木一直帮她提消毒水,为她消除了前夫带给她的伤害,而最后却害死了石木。

  竹栀不堪负重,一遍一遍跪着求警察判她死刑。

  警察不耐烦了,趁着午饭时间,合上宗卷走了,留下竹栀独自留在走空了的办公室里。

  石木曾说他没有想过死,而最后却悄悄走了。

  石木妻子的遗言说“石木死,玉石焚”。

  咳,都是骗子。

  竹栀走到派出所门外,踉踉跄跄,止不住的眼泪一道一道顺着双颊往下淌。正午的太阳直直立在头顶,明晃晃无比耀眼,像一顶巨大的帽子戴在竹栀头上,又躁又热,无处躲藏。在明艳到发白的日光晕染下,竹栀的背影逐渐扭曲变形,远远消失在混凝土的都市丛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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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陈沛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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