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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元:浙闽夹缝里的廊桥王国
2016年09月22日 10:44   来源: 庆元文艺   作者: 鲁晓敏  

 

  月山村,“桥王国”里的“小王国”

  月山村,地处庆元县南部的重山深处的深处,与号称“八闽大地”的福建仅数山之隔。一条举溪在村前荡开优美的曲线,村后背靠的半月形山倒映溪中,形成“半月沉溪”之势。

  举溪长约两华里,历史上曾经有十座大大小小的廊桥。历经几百年的水火相侵,这里依然坐落着五座形态各异的廊桥,有的如宫殿般壮丽,有的似腾龙出水,有的如长虹凌水,有的如缺月欲圆……加上顺流而建的吴文简祠、圣旨门、复旦亭、白云寺、马仙宫殿、荐元塔等古建筑相互辉映,小小山村,隐然藏着一股龙吟虎啸的气势。

  国宝如龙桥就坐落在举溪上,抬眼可见廊屋正脊上有“明天启五年修造”的记录,已有近400年历史,为全国现在有确切纪年、寿命最长的木拱廊桥。那古老的桥身、舒缓的翘角和张开的弧度,如同一张凝重的脸在欢笑中化为灿烂。内部藻井的如意斗拱层层叠加,幻化成一朵朵盛开的青莲,造型巧夺天工。站在桥上,时间在这里仿佛是凝固的、静止的,只有脚底下穿来细微的“哗哗”流水声音,让人觉得时间此时可以用流水来替代。

  翻开明代留下的《举溪记》,里面有文说:“由下溯上又见一桥,若飞若舞……以其从州县来,故曰来凤。”伫立在月山村进水口的来凤桥与下游的如龙桥遥相呼应,最早与如龙桥一样,都是木拱廊桥,后遭焚毁,清道光年间重建,改为石拱廊桥。在清澈的溪水映照下,桥拱与倒影合成了一个大圆圈,虚虚实实,互相映衬,水从桥洞缓缓流出,这意境之美,恰如桥上对联所描绘:“水从碧玉怀中出,人在青莲瓣上行。”出水口位置,与如龙桥相邻不远处,是月山村跨度最大的廊桥——步蟾桥。步蟾,意为“步入蟾宫”,既暗合“进入月山村,必经此桥”,又寓意科考中“蟾宫折桂”。跨出步蟾桥,沿举溪的支流云泉涧拾级而上,抬头可见一座小巧玲珑的袖珍廊桥——白云桥,总长度只有8米,廊屋为重檐歇山顶,四角飞翘,造型别致。出白云桥,往举溪下游走,两岸尽是水作稻田,溪水旁分出的涓涓细流上矗立着更袖珍的廊桥——秆坑桥,总长6米,净跨只有两米。

  月山村十分讲究风水——半月形的后山长满毛竹,寓意着“月亏即赢”;村落中间建有一座复旦亭,一日为旦。日月合在一起寓意着“日月同辉”;村民居住在东方,寓意着前途兴旺,如旭日东升;荐元塔矗立在南偏东方位,主文昌,寓意着子孙后代文运昌盛;正南方五行属火,举溪从南方流出,以水镇火,庇佑村落免遭火灾;神佛住在西方,所以云泉寺在西;祠堂坐落在北方,作为村落的靠背庇佑吴氏后人。长长短短、形态各异的廊桥静卧溪中,廊桥在月山村兼具交通、宗教、景观等功能,更被视为调理风水的建筑,来凤、步蟾两桥镇守着进出水口,形成廊桥锁关格局,如龙桥如宝带束溪腰,白云桥通往云泉寺,寓意着普渡众生。站在高山俯瞰,村落和后山抱成一轮圆月,有古诗赞美眼前盛景:“半月烟居半月山,松篁荫翳抱东环”。

  设计这一盛景的是曾任南明政权兵部司务的月山人吴懋修。举水西边,站着他的青石雕像,踌躇满志,一副金榜题名的得意神情,这与在阵前冲杀的死士形象差距过大,不像“治国平天下”的文人,也不像无欲无求的隐士,更不像对故国充满苍凉怀想的前朝遗民。当年吴懋修站在举水边,心中一定升腾起比“风萧萧兮易水寒……”更为绝望的歌吟。那时,南明也已倾覆,他已对光复明朝的大格局失去了信心,满腔热血化作一潭冰冷的死水。他将反清复明的慷慨激扬注入故乡的规划与建设中,对月山村重新进行了规划,带领族人专心致志地营造故国遗村的小格局。明清鼎革之际,月山村在乱象中出奇地繁荣,刀斧在树木上的砍伐声、斧凿在石头上的敲击声在深山中长盛不息。

  就是这个兵败后隐归家乡的吴懋修设计了一件伟大的景观作品:重新规划的村落风水布局,亲手参与设计“举溪八景”,主持营造的吴文简祠和修缮的多座廊桥,直到今天它们依旧铺展在月山村这幅山水长卷上。

  漫不经心之间,我们仍然可在月山村遇见那些处心积虑的设计。一跨入吴文简祠,首先可见一个由四块长条石板围成的四方形天井,天井采用的是绛红色石板而不是民间最常见的青石板,门楼柱子不用青石柱础,而是罕见的木头柱础,或许只因为“青”的读音与“清”相同,一下就会勾起了他的亡国之恨。天井中间竖铺一块绛红色的条形石板,顶端、下部与横向石板并不连接,石板碎成四分五裂,似乎是刻意而为之,这种方式在浙西南一代也非常少见。或许,这寓意着山河破碎,面对亡国亡种的结局,他深感上愧对国家、下愧对先祖,只能以此表达自己深深的哀伤与无奈。

  吴懋修只是乡绅阶层的代表人物。在极其闭塞的庆元,却完整地承袭了朱熹的理学思想,深受理学浸染的乡绅影响力远比其他地方更加突出。乡绅在廊桥发展的舞台上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他们多是取得过功名的退休官员、德高望重的地方名人、返乡隐居的文人儒生、见多识广的望族长辈、财富学识兼备的儒商,这些人大多精通儒学理论和风水学说,而且有浓厚的乡土观念。为了给家乡营造良好的风水环境,他们要么亲自参与廊桥设计,要么出资或者劝捐造廊桥。通过修建廊桥传导儒教信仰,维护地方风气和教化民众,建立“仁义礼智信”的社会价值观。千年来,传统价值观和审美观以廊桥为教本一直引领着普通民众,廊桥深深植入了庆元人的日常生活,这也是为什么在浙江省最偏僻、地形最复杂的庆元县,廊桥却得以大量地保存的一个重要原因。

  今天廊桥的逐渐没落,除了时代变迁和工匠缺失,解放之后乡绅阶层的泯灭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他们的兴衰与廊桥兴衰息息相关,解放后到上世纪的九十年代,延续了上千年的廊桥营造和修缮几乎处于停顿状态。乡绅阶层的瓦解也代表着传统的美学价值体系走向式微,在今天的新农村建设之中,我们眼前再也无法重现类似于月山村这样将传统美学演绎到极致的经典范例了。庆元廊桥成为了遗存在高山峡谷里的“古典中国”样本,正在成为我们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我造访过十多个省份的数百座廊桥,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村落的古廊桥像月山村这样品类繁多,五座大小、长短、高低、形制不同的明清廊桥,器宇轩昂地散布在首尾约二华里的溪水上,涵盖了木拱廊桥、石拱廊桥、木平,梁廊桥、八字撑木梁廊桥,此外还有多座没有廊屋的石拱桥、石板桥、矴步桥遥相呼应,百米一桥,两百米一廊桥,石阶古道、小桥流水,伴着袅袅炊烟,合奏出一曲恬淡的田园牧歌。廊桥,将月山村的水与陆融为一体,映照着月山人浓厚的耕读情怀。这些风格各异的廊桥,在举溪上横卧了数百年,与周围的祠堂、古塔一起,见证了山村人的迎来送往、谈情说爱、祭祀祈祷、商贸交易……

  廊桥建造者的初衷不会单纯是为了便于交通,而是作为景观桥设计建造。在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中,记录着北宋都城汴京东水门外七里至水西门外最繁华时的汴河上有十三座桥,每公里平均密度竟然不如月山村。或许,月山村才是中国古廊桥分布密度最大、品种最丰富的村落。斗大的月山村,在中国廊桥的版图上开始变得光彩耀眼。

(编辑: 陈沛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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