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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木耳
2015年10月12日 14:56   来源: 庆元文艺   作者: 王聿  

 

  父亲拿到第一个月工资后回到老家桃村。父亲把一个月的工资全部给爷爷奶奶买了滋补品。在爷爷的坟前,父亲把补品捣碎,洒在墓前,泪流满面。

  “爸,我来看你了。”父亲说,“天堂是白色的吧?您就安心吧,我会照顾好妈和家人的。”

  吃过晚饭,父亲帮奶奶量了血压。

  “血压有些高。”父亲叮嘱奶奶。“要吃点降压药。少吃腌菜、少吃咸菜。”

  “不咸不辣饭吃不下。”奶奶习惯性叹了口气。

  “参记得蒸起来吃。”

  “晓得了。隔壁邻居有个在村里教书的女娃,兄弟姐妹有七个呢,侬还晓得不?有人想给侬做媒。”

  “不要慌,我自个晓得的。”

  “侬伯死得早,村里人会欺负我侬。”

  父亲从奶奶不多的对话中读出了一种沉重。

  爷爷是全村最有文化的人。从新安江移民到桃村后,一直做着村里的会计。每年春节,村民门前的红对联,有三分之二都是爷爷写的。爷爷遒劲而又别拘一格的毛笔字红联贴在家家户户的泥墙上,成了当时村庄的一道风景,尤其是经过早春乡村雨水的滋润,游丝样流墨的对联,完全和黄泥墙溶为一体,远远看去,成了一幅让人砰然心动神往的写意画。只读过三年初小的爷爷是怎样做到的,至今在我心里仍是个谜。学了十几年书法的我,怎么写,都写不出爷爷的那种劲道。

  一年冬天,天上飘着稀稀疏疏的小雪,整个村庄被白茫茫的冷雾罩着。省书法家协会组织送春联下乡活动,因其中有我的书法老师,我便一道前往。

  午饭后我带老师到家看奶奶。正喝着热茶的老师眼睛紧紧盯着箩框上的字:“粮足年丰”。眼神由迷悯而渐渐惊诧。

  “王聿,这是谁写的?”

  “我爷爷。”我淡淡地回答。

  “你爷爷?不可能!”书法老师随后急不可待地叫我带他去看了粮仓、斗笠、木桶等所有写有我爷爷名号的器具。很是兴奋了一阵。

  “高人在民间哪!”老师过了很长一会吐了一句。

  爷爷不但字写得好,给桃村人印象最深的是一次械斗。

  那是从新安江移民到菌原县桃村的第二年。奶奶多次跟我父亲提起过这件事。

  “一想到就吓得要死。”奶奶说,“老社员人数是新社员的三倍。”

  那年移民中有位王氏老者死去,他的家人选择了村后叫青龙山的一处坟地。哪曾想坟洞刚打好,村里原来的老社员不少围上来,拦堵不许打挖。说是青龙山脉刚好是村里的龙脉,如若葬人,村里的公鸡都不会啼,狗不会吠。全村原居民老社员和移民的新社员僵持不下,拿着锄头扁担柴刀等器械,越闹越凶,打斗在一瞬间。

  爷爷知晓原委后,叫上三个新社员到家拿来土铳,赶到坟地,朝天放了三铳。现场顿时死一般沉寂。老社员面面相觑,看着冒着黑烟的铳口,瞄瞄黑青着脸的爷爷,不一会纷纷离开。

  “这是一个经典案例。”在南方传媒大学的一次班级演讲中,我举了我爷爷化解矛盾的这个案例,获得了都市男女同学热烈的掌声。那确是一块风水宝地。每年回家过年,我和父亲都会到当年事发的青龙山走走。站在山脉上,整个桃村尽收眼底。不时从屋顶上冒出的炊烟,随风消失在朗朗空中。山脉

  左右两侧是从山上蜿蜒而下的溪涧,流水的咚咚声,偶尔的三两声鸡啼狗吠,时而向上升起。眼下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山脉上桃树呈扇形排开,簇拥着山体,一片灿烂。脚下,被昨夜冷风拂下的片片桃花,在地上、在山坡上,随风跳跃,完全像是村里顽皮的小孩在追逐嬉戏。

  我的眼前不时浮现出当年的爷爷。站在落满挑花的山坡上,阳光温和地滞留在脸庞。满地落英上,一个长长的身躯,手握土铳,一脸的智慧。

  “你爷爷也只想吓住那些人。”奶奶说。

  从此,在老社员心目中,新社员除了勤奋劳作之外,又多了一重外衣:团结,不要命。

(编辑: 陈沛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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