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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发生站立五楼窗边的事的第二天一早，我和弟弟将父亲带到了市六院。那天，天下着瓢泼大雨，我和弟弟化了好大功夫才把父亲骗上车。我与家里的人商量过，父亲去六院的事，不许对任何人说，包括乡下姐姐一家。
六院里有弟弟的熟人，我们很快看上了医生。接待我们的是六院的名医，精神科李主任。我们来到李主任办公室时，李主任还在给一个女病人看病。女病人的年龄与父亲相仿，一头白发。乍一看，她不像个病人，精神头非常足，说话声音洪亮。李主任正在问她一些问题，她常常答非所问，逗得李主任也忍俊不禁。她女儿用普通话轻声对我们说，这是她母亲，一二个月前，她偶尔半夜起来唱山歌，不过她唱得很轻，除了家里人能听到，外人听不到。她本来就喜欢唱山歌，家里人以为她晚上睡不着起来唱唱。谁知，最近十来天，她不但天天半夜起来唱，而且越唱越响，越唱时间越长。吵得四邻五舍都睡不好觉。我们爬起来阻止，她会停一会，但我们一走开，她又会爬起来唱。我带她去县医院看过，也吃了些药，仍没什么效果。说她头脑糊涂吧，又不像，除了唱山歌，其他也没发现什么不正常。我们正说着，李主任已结束了与女病人的交谈，示意她的女儿过去。李主任开了药，又交代了病人女儿一些注意事项，就让母女俩回去了。
父亲被叫坐到了李主任对面。李主任先问了父亲一些非常简单的问题，你今年几岁了，什么地方人，你有几个儿女，读过书没有，今天是什么日子，1加1等于几，8加9等于几，等等，这些问题，自然难不住父亲，父亲对答如流。特别是问1加1等于几时，父亲不禁笑了出来，父亲对李主任说，我早年还当过生产队会计呢，一队社员的工分，都是我算出来的。呵呵，你还问我1加1等于几。后来，李主任又拿出一些图片，像儿童常看的那种彩色的蔬菜瓜果图片，一样一样指出来让父亲辨认，父亲自然也能一一辨认出来。李医生说，好，好，思维没什么问题。再后来，李主任让父亲看一些几何图形，要父亲辨认一组大大小小的图形里，哪些是相同类形的图形。这个自然有些难度，别说父亲，就是让我来看，我也不一定能一下就看出来。父亲看了一会，没能看出来，李主任就把图形拿开了。李主任开出了一些化验单子后，示意弟弟带父亲去做检查，把我留下详细了解父亲的病情。我一五一十将父亲半年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表现叙述了一遍。李主任说，关键还是那些个算命的，从你所叙述的情况看，你父亲是个非常迷信的人。凡是相信迷信的人，大多都会相信算命，而且不止一次去算，也不止找一个人去算。当一次一次去算命，一次一次找不同的人去算命，得出一些相同的结论，他就会对算命这件事深信不疑。他近来的种种表现，从医学上解释，就是死亡恐惧综合症。对死亡的恐惧，任何人都会有，老年人会表现得更加突出一些，像你父亲这种，算是最突出的那部分人。随着人均寿命的增长和老年社会的来临，老年人的身心健康问题已越来越突出，老年痴呆症、老年抑郁症、死亡恐惧症等老年人精神疾病呈逐年上升的趋势。呵呵，今天下这么大的雨，病人还算少。平日，我这里常常是门庭若市呢。李主任还说，如果你父亲各种检验出来没什么问题的话，药物治疗对他来说不会有什么效果，你们还是从其他方面想想办法，最好是想办法消除他对死亡这件事的迷信。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不妨试试以毒攻毒的方法，暗地里与几个算命的事先沟通好，再叫上你父亲去算算命，兴许能够消除他内心的恐惧和担忧。
父亲的各项检验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我和弟弟将一叠检验单拿给李主任看，李主任看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对父亲说，老人家，你的身体很好，各项指标都很正常，没有一点问题。你说你睡觉不好，我等会配点药给你带回去，按时吃药就会好转的。还有，我看你老人家的福气也很好，你两个儿子都对你很好，很孝顺。父亲说，是啊，我就说我没病，但他们兄弟俩就是不相信，非要带我出来看。这查那查的，白白花了许多钱。我说，查了没事，我们大家才放心，你也可以放心了。花这点钱，值得的。这时，有个扛着摄像机的记者，已来到了李主任的面前。他与李主任显然是熟人，他说今天要请李主任谈谈老年痴呆症预防问题。李主任说门外还等着病人，采访可能要往后一些。记者说他坐边上看着，看看有没有适合采访的病人。李主任把开好的药方递给我，然后笑着对父亲说，老人家，没事了，回去吧。
我们离开时，李主任的门外已排了一行长队。我看了看，大多都是由子女陪着的老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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