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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的大米
2014年03月10日 10:50   来源: 庆元文艺   作者: 叶树生  

 

  (二)

  天刚刚发亮,张文辉就起床了。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想了一阵才明白,今天没有听到公鸡的啼鸣声。早起读书,是张文辉多年养成的习惯,尽管家里没了报晓的公鸡,他照样要闻鸡起舞。

  “文辉,爸没本事送你去应试,爸,对不起你。”吃早饭的时候父亲说。

  “爸,别说了。不考功名,也照样过生活。”张文辉不忍看父亲的脸,低头说道。

  张文辉嘴上这么说,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他不知道自己除了念之乎者也,还能做些什么。放下碗筷,父亲要去米铺做事,刚走到门口“噗通”一声摔倒在地。张文辉与母亲赶紧跑过去把他搀起来,发现他的额头已经鲜血直流,只好把他扶到床上躺下。母亲给他上了止血草药,用布条包扎好,他还说要去米铺,母亲数落了一番,让儿子去向杨庆堂告假。

  杨家大院的谷仓前,几个帮工在往箩筐里装稻谷。杨庆堂立在一旁,嘴上在叫帮工们装满一点,眼睛紧盯着黄灿灿的稻谷,好像他不盯牢它们就会飞走。

  “告假?他从来不告假。”

  “他病了。”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病了?重么?”

  “躺在床上,这两天恐怕来不了啦。”

  “早不病晚不病,米铺忙他生病!”杨庆堂一脸狐疑。

  张文辉微微倾着头,恭敬地垂着双手,心里涌起一阵厌恶。他站在那里等了一下,以为杨庆堂不再说什么,打算离开。

  “你爸生病,那就你来替他做事吧。米铺生意忙!”杨庆堂又说。

  张文辉恨不得抓一把牛屎,直接糊到那张红光满面的脸上。这时,有人叫杨庆堂吃早饭,张文辉循声看去,见杨春秀倚靠在正房的门口。张文辉鬼使神差地对杨庆堂说,自己愿意代替父亲。这样,他就成了永通米铺的临时伙计。

  由于父亲长期当伙计,张文辉从小耳闻目染,也大致知道米铺伙计要做的事情。每天早晨,与帮工们一起挑一担稻谷到溪边的水碓房,带一担米回来,将米倒入米铺的大漏斗中。这时,太阳已经升起,大街上逐渐热闹起来,卸去米铺临街的门板,生意正式开张。然后,开始为顾客装米、称米、算账、收钱,一直到太阳下山,再打烊回家。

  永通米铺的另一个伙计姓吴,六十来岁的样子,也是米铺的老伙计,张文辉叫他吴伯。由于年事已高,早晨挑稻谷,吴伯只挑半担,回来挑米也是半担,卖米算账也动作迟缓。张文辉毕竟年轻,担谷挑米满担来回,算账收钱动作麻利顺溜。

  起先,老板杨庆堂还对张文辉有些不放心,整天在米铺里盯着。观察了两天,他不禁沾沾自喜起来:花同样的工钱,伙计由力竭体衰的老人,变成勤快能干的年轻人,这无疑是一桩划算的买卖。那天,他很高兴地拍了张文辉的肩膀。

  “不错,好好干!”

  张文辉没有回答,只是很憨厚地笑了一下,心里也在沾沾自喜:自己的表现已经得到了老家伙的信任,报复行动可以开始了。

  果然,第二天张文辉的身后没有了那道监视的眼光,杨庆堂到谷仓和水碓房转悠去了。用他的话说,那是一帮刁民,不盯牢,他们就偷懒。那天,张文辉给一名顾客多称了两斤米,丝毫没人察觉。接着,他的胆子大起来,多称米的次数和数量一天比一天增加。

  每一次,多称米给那些买米的人,张文辉总是动作麻利,态度谦和,一副专心做生意的样子。实际上,他却在默默消受这个过程的心惊肉跳,还有报复带来的阵阵快感。他在暗中盘算,自己多长时间能使冤家倾家荡产,没想到,事情很快就露陷了。

  张文辉刚吃过晚饭,林自彪突然来到家里,把他叫了出去。天已经全暗了,街巷里黑黝黝的,张文辉不知道林自彪搞什么鬼,心里很不自在。

  “自彪,有什么事就说吧。”张文辉不想走了。

  “张秀才,不是我找你,是人家找你有事。”

  “谁找我?找我什么事?”

  “去了,你就晓得了。”林自彪说,见张文辉不挪步,就揽住他的肩往前走。

  林自彪是张文辉的同窗,曾经一起在蔡茂才的私塾里读书。原先,林自彪家开了一个商行,专门倒腾香菇买卖。三年前,林父患病身亡,他只好放弃学业接手父亲的生意。读私塾时,林自彪就喜欢看武侠传奇,爱打抱不平,接手香菇行后,情性不改,结交了一帮朋友玩耍吃喝,不到一年就把香菇行吃空了。他干脆卖了商铺,与那帮哥们兄弟在街上混,成了他们的老大。

  林自彪领着张文辉从府前街朝东走,出了东城门,来到城东街的叶记米铺。林自彪拍了几下店门,有人开了旁边的一扇小门。他们穿过米铺到了后堂,堂屋正中摆着八仙桌,桌上点两支蜡烛,掌柜叶仁焕坐在桌子旁。

  “叶老板,张秀才请到!”林自彪大声叫道。

  “辛苦了,辛苦了。”叶掌柜说。

  “那,我走了!”林自彪消失在黑暗中。

  “张秀才,请坐。”

  自己还是童生,他们却口口声声叫秀才,张文辉的脸有些发烫起来,心里却很受用。他在椅子上坐下。

  “承蒙叶掌柜看重,不知叫我何事?”

  “我没事。把你叫来,我是想救你。”叶仁焕不紧不慢地说。

  “救我?叶掌柜,这是从何说起啊。”

  “我听说,这几天你经常将米多称给客人,有这事吧?”

  张文辉没想到事情败露,心头砰砰直跳,他想,现在只能咬紧牙关,哪怕是铁钉也要将它咬断。

  “叶掌柜真会开玩笑,我怎么会把米多称给客人呢?”

  “张秀才,我想你还记得这个米袋吧。”

  顺着叶仁焕的手指,张文辉看见角落凳子上放着一只红布袋子,暗叫不好。客人来买米,一般都用白色或蓝色的布袋,今天有个客人却用红布袋子,当时他没有多想,给他多装了四斤米。

  “张秀才,别紧张,这事我不会跟任何人说。不过,我要告诉你,这事你做得太傻了。你以为多称米给客人,是在害杨庆堂吗?实际上你是在帮他。”

  “帮他?”

  “对呀。你这样做,杨庆堂损失了一些米,却赢得了人心。做生意最要紧的是什么?是人心。几斤米算什么!”叶仁焕停顿了一下,又说。“你这样做很危险,我劝你不要跟他斗,你斗不过他。”

  张文辉好像听出了弦外之音,小心试探叶仁焕。

  “我是斗不过他,但是,叶掌柜你可以斗得过他。”

  “我也斗不过他。你想,他原本就是县城人,我是乡下进城经商的,他根基比我深,家业比我大。他自己的粮田上千亩,每年收来的租谷就几万斤。我的稻谷基本上是买的,又小本经营,我怎么斗得过他?”

  “这么说,是没人斗得过他了?”

  “有。民众斗得过他。船可载舟亦可覆舟。”

  “你是说让民众起来跟他斗?这,这不可能。”

  “你要想办法让他拼命赚钱,该赚不该赚的都赚,让他赚得发疯发狂,那他倒大霉的时候就到了!”

  杨庆堂没有发疯,叶仁焕的话却让张文辉快要发疯了。从叶记米铺出来,走在夜风习习的街道上,张文辉心潮澎湃思绪万千。他为自己的无知与莽撞而后怕,又为叶仁焕深思熟虑、老谋深算而暗自感叹。那夜,他终于明白,自己算不上是杨庆堂的冤家,然而,他真正的冤家对头已经出现了。

(编辑: 陈沛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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