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百山祖，位于浙江省丽水市庆元县百山祖镇境内，海拔1856.7米，为浙江省第二高峰。区内的百山祖冷杉是世界上最受严重威胁的12个濒危物种之一，为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又有“植物活化石”及“植物大熊猫”的美称。

　　——题记

谦卑且自信

　　百山祖，多么吉祥的一个山名。

　　在我眼里，“祖”就是“本源，崇尚，效法，熟悉”之义。

　　自己的，归属，认同，生存之共同所在——

　　坚韧，高远，内敛，博大，仁厚，这些本真的词语，深入山的内核。

　　谦卑，且自信。

　　水和我一样

　　雨后的百山祖盈满水汽，我摘下眼镜。

　　雨水，这天赐之物，从树枝上滴下。

　　鼻子上凉凉的，舌尖上甜甜的。

　　手抓着树枝，深呼吸，在溪边冥想：“雨水，溪水，水和我一样都在寻找回家的路。”

　　但我想知道

　　在去百山祖的山道上，一只突然从草丛中蹿出的蜥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遁入草丛——

　　但我并没有被惊吓。

　　如果我说，不知道这只蜥蜴为何在我最想见人的时候现身，没有人会相信。

　　但我想知道。

　　渐渐亮起来

　　爬上百山祖之巅时，云雾缭绕。

　　山门开了，而天门还虚掩着。

　　天色是几只落单的飞鸟，渐渐暗下去——又渐渐亮起来，透出绵延起伏的山峦。

　　“看见云雾真幸运，那看见清澈的山峦呢？”

　　动之心耳

　　庆元向我问好，百山祖引我登高望远——

　　山巅之上，南宋词人京镗吟咏：“一年好景，九日佳期。”

　　我复之予诗：“九月佳期，远方归来。”

　　活着的冷杉，举着风幡。

　　我跟着六祖曰：“风幡非动，动之心耳。”

　　沉寂如苍生

　　冷杉，陪伴了多少世纪？曾经的第四纪冰川，留下怎样的孑遗？

　　时光留给它们的，除了雷击的树疤，还有厚厚的苔藓。

　　树影斑驳了百万年，像偏执的等待——等待也会结痂。

　　青山含远黛，沉寂如苍生。

　　活着的意义

　　三棵冷杉，它们活在百山祖。

　　黑陶，流泉，丽娟，清泉，倩倩，兄弟姐妹是我的山水和杜鹃。

　　庆幸能登上百山祖之巅，遗憾是流泉兄因腿伤被困在途中。流泉兄也对，不如停下脚步坐在溪边听潺潺水声。

　　上上下下，走走停停——遇见，才是活着的意义。

　　冷杉不冷

　　雨在下，腾云之气在上升。

　　我失聪的耳朵，听见了山涧的溪水。

　　喊山，山回应——惊醒了石头，我的骨头。

　　心藏日月，虚怀若山谷。

　　和爱树的人站在冷杉下，冷杉不冷。

　　形而上的一天

　　那三棵冷杉，和我保持着距离。

　　我走近它们，它们也走近我，但我只能隔着围栏看它们，爱它们。

　　冷杉的孤独，也是我的孤独。

　　九月二十三日，形而上的一天，百山祖之巅，我幻想着将一根红绸缎系在冷杉上。

　　这才是真正的风

　　终于要写百山祖的风，这里的风才叫风。

　　风吹草木，风像雨那样爱它们。风还爱山里的鸟兽，三棵冷杉作证。

　　这里的风，不会像城里的风带着尘土，还那么干燥。

　　这才是真正的风，吹在脸上，什么叫真实。

　　又梦见自己

　　百，百山，百山祖：百山之祖，三江之源。

　　百，百瀑，百瀑沟：三步一小瀑，五步一大瀑。

　　杜，杜鹃，杜鹃谷：云锦之粉红。

　　昨夜，我又梦见自己登上百山祖——

　　观百瀑，赏云锦杜鹃。

　　山是一座教堂

　　从百山祖之巅上下来，脚踩在石级上，感觉生痛。

　　小腿还不停地颤抖，脸上淌着汗水。

　　渴了，喝尽瓶里的矿泉水，将空瓶抓在手里。

　　山像是一座教堂，上山像下跪，祈祷。

　　山，真的是一座教堂，下山是低头，忏悔。

　　作者简介：

　　张敏华，1963年出生，浙江嘉兴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嘉兴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在《人民文学》《诗刊》《十月》《北京文学》《上海文学》《作家》《山花》《天涯》《星星》《扬子江》《草堂》《汉诗》等100多家刊物发表诗歌。散文诗入选《中国年度散文诗》《中国散文诗年选》《中国年度优秀散文诗》《中国年度最佳散文诗选》《新中国诗歌史料整理与研究(2000-2018)散文诗作品卷》和《中外华文散文诗作家大辞典》。2001年10月参加《散文诗》首届散文诗笔会，2016年6月获第九届中国散文诗天马奖，2020年9月获2019“茅台酱香杯”星星散文诗年度提名奖。著有诗集《最后的禅意》《反刍》《风也会融化》《沉香荡》《风沙哑地抱着苇草》《风遗落的谦卑》，散文诗集《风从身后抱住我》。现居浙江嘉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