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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往事
2020年12月03日 09:46  来源:庆元网  作者:叶彩玲 

  我五岁那年从老城北廊下搬到新建成的县城北部,在那里长大成人,记忆中存留着年少的记忆似乎在渐行渐远。物换星移几度秋,现如今,除汽车站搬迁之外,其余的物还在,人却已非,我追寻着残存的印记溯源回流,希冀能找寻那散落在风中的城北往事。

  老车站门口是早餐店,清晨,早餐店大蒸笼里升腾出来的阵阵热气,为远行的旅客带来安心的温暖。有时候期待着远行,更加期待的是坐早班车,这样我就能名正言顺坐在这里的早餐店享用热腾腾的早餐。

  老庆元车站前边是个大厅,候车厅是进门右手边隔出来的一个区域,左手边是卖报刊杂志的摊点,其余更多的是空地和候车椅子。出了大厅,后面有个宽敞的大坪,是旅客上下车的地方,大巴车按照高高挂起来的地名牌子停在固定的位置,在远离停车区的后边,有个向地下凹陷的一条通道,是修理区。其余大片大片白花花的水泥地都是空着的,也不知是不是当时管理没有那么严格,还是胆子足够大,记忆中车子也不多时,我们常常在空坪耍玩。

  总有父亲扶着车子的后座,跟随着孩子的车飞奔出好远,放手以后,凝望着孩子逐渐远去的身影,喜极而泣。那不是我。在一个晴朗的好天气,几个小伙伴一起,推拉着一辆比人还高的自行车,前往空坪学习骑车。大家先把这车子扶正,轮到我时,我伸出右脚踏着右边踏板蹬啊蹬,起初车子向左倾斜,坚持着蹬会车子逐渐平稳了些,这个时候,一边保持住右脚持续用力,同时左脚也搭上去助力右脚。很神奇,双脚离地时自行车反而行进得更加平稳,车子越稳,胆子就越大,不用半圈半圈,一整圈地踩,轻轻松松的,把自行车给学会了。当时我还在念小学低年级,为什么想要那么早学骑自行车,我想可能因为离校远的缘故。

  那时候的车站是全县经济的一个中心点,附近小吃店、早餐店、特产店、副食品店零零总总,还有一些诊所、水果店、文具店、日用品店等等,晚上还有大排档,总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小时候有个闺蜜,她家在车站附近开了家小吃店。当时的餐饮店没有统一前厅后堂的规范,我记得进门右侧便是一个大大的锅灶及一口大锅,边上摆放着油盐酱醋等调料,各种大勺、大铲子一字排开挂在墙上。我的好闺蜜在店里耳濡目染,加上自身动手能力超强,手艺了得。一大清早,我们总是在跑步登山锻炼后便去她店里。小吃店不比早餐店,晚上开得晚些,不做早上生意。一路上,我们会商量好今天吃啥,可供挑选的有面条、黄粿、年糕、粉皮、粉干等本地点心,烧法大同小异,定好了她就能直接动手了。只见她熟练地用钥匙开了卷帘门往上一提,开了火,操起一把长约五六十公分的大圆勺子,锅热,拿勺下油、盐,香味随着油烟蔓延,下食材,加水煮,出锅前,还是用大圆勺加点料酒酱油闷,随着更加浓重的香味扑鼻而来,两大碗早餐就上桌了。我们俩当时都是小学生,个子不算高,想要够着那口大锅,脚下得垫把小凳子。现如今每当想起她,就是她抡着一把比她手臂还要长很多的大勺子,咣当咣当在锅子里翻动,那股能干劲儿,当时可是真有点崇拜。热腾腾的两碗早餐端上了桌,两张小脸立刻埋在蒸汽缭绕里,哧溜哧溜,好满足。

  上世纪九十年代清晨的石龙山,鉴于县城内运动场地匮乏,几乎集结了当时绝大多数锻炼爱好者。有爱好舞蹈的年轻女性,随着轻柔的旋律展现曼妙的身姿;有热爱羽毛球的球友,在空旷的烈士碑后挥洒汗水;有想要保持年轻活力的大妈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做回春操;还有,就是我们学生党了,抱着书本拿着跳绳,寻一静谧处,读书运动两不误。

  从石龙山正门上山,有两条道通往烈士碑,主路较为宽阔,全程石阶,我却独爱另一条较窄小径,走的人少,安静。我捧着书本,或坐在台阶上,或来回踱步,抬起头还能看见县城更北边那层次分明连绵不绝的群山。我谨遵着母亲的教诲,读书累,多看看远方,缓解视觉疲劳。

  随着第一阵秋风吹拂这个小县城,泛黄的树叶飘落。这个时候,走在石龙山的小道上,可以低头寻觅,在枯枝败叶间,会有圆乎乎黄澄澄的形似枣子的小果子,俗名“山蕉”,学名是“南酸枣”。我们常说捡山蕉,因为山蕉树通常有十几米甚至更高,枝干虬劲,叶大如盖,徒手无法触及。我们会拿长长的竹竿子打果子,力气大的可以拿石头敲打树干,一些将近成熟的山蕉也能落下来。在刮了风下了雨之后,或许可以不劳而获。山蕉是纯粹野生的果子,拨开黄色的外皮,露出的是柔嫩的雪白色的果肉,不要以为这个柔嫩是甜美的,直接入口可是要被酸掉大牙的。于是充满智慧的劳动人民想了一个法子,不仅存储了山蕉的美味还除去了酸味,方便储存,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山蕉糕。山蕉碎颗粒不大,核却挺大,要制作美食需要较大数量的果子。清洗、煮烂、去皮、去核、加糖拌匀、摊平晾晒,一气呵成,待干透了就可享用。

  石龙山不是一座普通的山,在这青山里有烈士陵园,埋着昔日英雄的忠骨。作为一个公园,大伙儿游玩嬉闹仅限于烈士碑以下,就在一排台阶之隔的烈士陵园,因为不忍心打扰烈士安歇,连路过此地都是轻声慢步,所以这里总是安安静静的。

  自从搬到新城北的好些年,西大桥都是全县最长也是最宽的一条桥,在桥下被大桥挡住太阳的阴凉处淌淌水、抓抓小鱼、摸摸河螺,嬉戏打闹。太阳热烈,水波温柔,河风阵阵,别提多凉爽了。小时候不知道空调为何物,全然享受大自然给予的馈赠。

  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暑假生活,从前的时光真是珍贵,舍不得午睡。午饭后电视上轮番播放《西游记》和《新白娘子传奇》,百看不厌。电视剧结束了,邻居小伙伴就在楼下叫唤,我们早早约好去家附近的小河边抓小鱼。有次我们拎着塑料瓶准备多抓一些拿回家养,无奈徒手抓鱼收效甚微。这个时候,附近有个比我们都小些的女孩子一个人在抓鱼,只见她手持一把小簸箕,对着小鱼儿们一铲,好几条活蹦乱跳的小鱼儿就成了她的囊中之物,我们见状真是羡慕嫉妒恨。于是大家伙悄悄开始动起坏脑筋。我们派胆子最大的先嬉皮笑脸去跟那女孩子借簸箕用用,不知情的善良小姑娘爽快答应了,同伴中的长跑冠军在暗中观察,发现她注意点完全不在我们这里时,拿了簸箕就跑,成功逃脱了小女孩的追逐之后,他才折返回来。有了工具的我们抓了满满一大瓶的小鱼苗,还有好些花色和斑点很奇特的,笑声回荡在河岸。

  石龙潭边有个河坝,那时河坝是水泥和石头砌成的,一般水不太满,可以从河这头走向河那头,只是走在河坝上水还是比较湍急,有一年我穿着新买的凉鞋走在河坝上,抬脚的瞬间鞋子被急流冲走了一只,心疼了好一阵子。好些人在潭子里洗澡游泳,只可惜我是旱鸭子,对深不见底的石龙潭心存恐惧,从不敢下河去游泳,眼巴巴看着人家游得好欢乐。知道我们爱去河边玩,母亲总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趟深水,多注意安全。如遇见打雷天,那肯定早早就逃回家。有回我们玩得正欢,石龙潭里也还有人在游泳和洗衣,没有什么征兆,似乎远处有片河水高出正常水面正向下游冲过来,突然有人喊“大水冲来啦”,慌得我们什么都扔下,拼命往岸上跑,真是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在河边玩,我们还会寻找一些宝贝。那就是一种近乎圆球状的,匀称的小石子,我们用来玩“呀簪”。玩法是寻找相对光滑一些的地面,参加游戏的小伙伴面对面蹲在地上,一个一个比赛。先将十颗石子儿轻洒在地上,拣一颗石子正手抛得高高的,迅速反手一个一个地抓,再么两个两个地抓,以此类推,最后一次性抓完。如果在哪个关卡掉了石子儿,那就是输了。这样简单到简陋的游戏,几乎贯穿了我整个童年,几个小石子像宝贝似的收藏着,一个人的时候可以练一练,遇见对手比一比。

  我们常在西大桥北边的桥下耍玩,而西大桥南边的桥下,却不常去,因为害怕。和北边不一样,通往南边的桥下,是一条向下的通道,能挡风遮雨,正是这样的设计,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了流浪者的住所。在这里住着的流浪者,有男有女,有时还有小孩,我放学上学得经过通道上方,好奇心驱使,会朝通道里望望。有脏兮兮的棉被和衣服,有一口黑黑锅和烧火灶,旁边是柴火。在曾经没有强烈环保意识的年代,在河道里常常会出现一些被遗弃的死鸡、死鸭、死猪、死狗甚至死牛,从远远的东边流下来,水大估计就一流而过,如果水小,会卡在石龙潭的水坝和西大桥桥墩处。这些对于普通民众避之不及的东西,对于住在通道的流浪者来说,却是天赐的美好。我见过他们拿着竹竿子铁钩子打捞水里的这些东西,然后就地处理,留下想要吃的部分。不多久以后香味顺着通道飘到了路上,顺着河道飘在河岸,扑鼻的香气,甚至让人忘记了这些食材的来源。听大人们说,这些当乞丐的人,成天吃的都是垃圾桶里不干净的东西,可能身体里已经有万毒,以致无论吃什么都是百毒不侵了。

  人与人之间交流,除了名字年龄,还喜欢问你住在哪里。我就说住在人民医院边上。人民医院后门离我家不足100米,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常开着,里边是员工宿舍,也能通往人民医院的门诊和住院部。进门往右拐,有一口井,自打我记事起便是枯井,而后向左向右地拐了几拐,路过了好几幢员工宿舍,便到了篮球场。每每到放学时间和周末,篮球场上总有好些男生在挥汗如雨。

  秋季的时候,路过球场,会有“刺痛”的甜蜜。这里有两株高耸入云的大树,夏天延伸的枝叶是天然的遮阳伞,秋风扫过,饱满圆润的栗子在浑身尖刺的翠绿色外壳的保护下,窸窸窣窣地陆陆续续从树上掉落地上。这个时候,如果“幸运地”从树下走过,免不了受点皮肉之苦,不过,能够品尝到甘甜清脆的果实,也是件非常美妙的事。

  当时,有个小伙伴知道我住在人民医院后门边,常找我玩,我第一次坐电梯得益于她,因为她的妈妈在医院工作,我也非常期待她会来找我。当时人民医院住院部引进了电梯,人民医院专门安排了工作人员看护电梯。小伙伴的妈妈干的就是这样一个工作,只见她安坐电梯门里边的椅子上,旁边的电梯层按钮触手可及。进入电梯的任何一个人都得向她汇报自己去往哪一层,由她来按按钮。乘坐电梯是件非常新奇的事,刚接触那会,觉得同学妈妈好厉害,竟然能操作这样一件神奇的机器,更羡慕她能一直坐在电梯里上上下下,这也许跟现在小孩喜欢乘坐扶手电梯心情一致吧。

  其实医院不仅仅有个离我家近的后门,在松源河边还有个一扇门位置的小门,这个门不常开。即使开也不太有人从这里过,因为听说门外就是太平间。小孩子总是天不怕地不怕,我们去学校为了走近路,悄悄穿过后门走小门出去,一下子就到了河边的小道。这条道由石头和泥土堆砌而成,因为少人走,路边草长得很茂盛。春日里,绿油油的草木丛中,还有鲜红酸甜的覆盆子,以及一串串深黑紫色“山木星”。

  人民医院的小门外面,有一排低矮狭长的白墙,隔溪相望就是西大桥、咏归桥和西桥路。宽阔的视野加上密集的人流量,这一排的白墙成为了广告商的宠儿。由于商业环境日新月异,广告牌也是常换常新,但是,有一句“广告语”却是历经几十年不变更,静看着边上的广告牌变来变去,看着对面的行人日渐成长。严格意义上说,不能算作广告语,其实是政府的宣传标语,关于一项基本国策——计划生育的。这句广告语便是“少生优生幸福一生”,八个大大的红色方正字体遒劲有力喷在白墙上,不怕风也不怕雨。

  有人说,童年是一种抚慰,一种个人宗教,一个可以取暖的地方。随着年岁渐长,童年却不会远离,反而想要更加接近。我无法解释这种人之常情的存在,能做的,也许好好享受其中便好。散落在风中的裹挟我童年记忆的城北往事,飘忽不定,指不定在不期然间,又飞回我的记忆中,我幸福地躺在祖国温馨柔软而又坚强有力的怀抱里,沉浸浓郁,含英咀华……

(编辑:徐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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