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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华往亦“如龙桥”
2016年09月22日 10:44   来源: 庆元文艺   作者: 鲁晓敏  

  五座长长短短的廊桥压在庆元县月山村举溪之上,举溪如同一张琴,细密的水流拉出一条条无形的琴弦,那五座廊桥如同修长的手指,仿佛在轻捻狂拍之间,波光倒转,竹影狂乱,山风呼啸,在天地中弹奏出一曲慷慨的岁月长歌!

  五座廊桥中最知名的莫过于如龙桥。月山人将后山比作龙脉,高耸的山脊由北向南如巨龙逶迤而来,到达如龙桥处山势猛然下降,而此桥恰如龙首下倾,故名如龙桥。全长28.2米,净跨19.5米,拱高6.8米,面阔6米,有廊屋9间。桥东端建有三重檐歇山顶钟楼,中间设立阁楼,南端立桥亭,造型巧夺天工的三座歇山顶阁楼错落在廊屋之上,桥、廊、楼、亭、阁、屋合一,加上上游的马仙宫,形成一组造型古雅而壮丽的建筑群。竹林、松树、柳树、柏树、芭蕉、荷田环绕桥畔,宫殿般的廊桥与青山绿水牵手相伴,整个场景以热闹的墨绿为主色调,搭配着淡雅的青绿,如同明四家仇英的山水画,古雅中带着一丝安静的气韵。

  那古老的桥身、舒缓的翘角和张开的弧度,如同一张凝重的脸渐渐舒展,绽开灿烂的笑容,一颦,一笑,在山水间彼此响应着。如龙桥内部斗拱林立,如同柱子顶端伸出的无数手掌托举起了巨大的廊屋。斗拱最为集中地方的当数藻井,如意形斗拱保持着原木的金黄色泽,随着视线向顶部延伸,斗拱一层一层地向上叠加,它们如同莲花瓣在眼前片片绽放。阳光从斗拱与檐瓦的连接空隙处斜透进来,回旋在斗拱之上,整个藻井一派灿灿金光。此时的廊桥给人一种错觉,仿佛一台戏剧准备开演,舞台还沉浸在黑暗之中,刹那间,一束灯光投射在舞台中央,明亮犁开了黑暗,那些历史中与廊桥有关的演员纷纷登场......

  与藻井的明亮形成对应的是廊桥内部的阴暗,廊屋正脊上落有一行不太明晰的字迹,追着淡淡墨汁,我寻找到了一行来自数百年前的手迹:明天启五年岁在乙丑四月十二日乙丑谷良旦吴门从新修造。如龙桥始建年代已无从考证,从桥体浓郁的宋代建筑风格判断,它的始建年代断不止明末,至少这二十五个褪色的字迹铁一样地证明了它新修建于明天启五年(1625)。公元1625年,天下大事纷纷:努尔哈赤迁都沈阳,改名盛京;西班牙殖民者在台湾基隆登岛,修筑起圣·萨尔瓦多城;东林党被阉党彻底打倒;六月,延安大风雪三月,济南飞蝗蔽天,秋禾荡尽,是年大饥,致人相食......在那一年的乱世中,如龙桥在屡建屡毁中又开始了再一次重建,从1625年出发到今天,它走过了近四百年的旅程,成为我国游确切纪年、寿命最长的木拱廊桥。2001年,如龙桥列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也是我国首座列入国宝单位的木拱廊桥。

  神龛上方悬挂“如龙桥”三字的匾额显得相当古旧,相传为庆元名士吴懋修之子——七岁神童吴之球所书。红底将三个大字衬托得欢快热烈,它们遒劲大气,带着勃发的朝气,裹挟着飞龙在天的狂野,展现出欣欣向荣的生命力,仿佛一块宽大的木匾根本束缚不住飞跃的字体。历史或许在这里隐蔽了一个事实,作为村落最重要的建筑之一的“如龙桥”落成,题写桥匾的重任一定会义不容辞地落在族人的精神领袖吴懋修身上,那为什么会由他年仅七岁的儿子取而代之?这在长幼有序的宗族社会中是很难解释的。或许,在时事的重扼和生活的重压之下,这个心事重重的士大夫一遍遍落笔,写出的字体不是拘泥就是周正,他不停地摇头,不停地掷笔。倒是天真、童趣的七岁孩童,趁父亲彷徨之际,轻挽衣袖,墨汁飞奔,飞旋的笔尖将“如龙桥”三个带着淋漓墨香的大字挑到半空。族人一片击节叫好,吴懋修也激动得毛孔贲张,想不到自己苦练了一辈子的书法到头来不如黄口小儿的信手拈来,想想人世间的一切事情都是境由心生啊!数百年后,我们还在喟叹,还在难以置信,那腾龙一般生动的字迹竟出自七龄童之手!

  如今,桥上空无一人,廊桥回归到平静,“平水大王”塑像也下落不明,只留下一个空落落的神龛,以及神龛前一只盛满香灰的香炉。那些在桥上发生过的故事悄然尘封,烟水般的戏曲悉数退场,一场场文人雅集的诗酒聚会不见踪迹,尘世间的俗事被风吹散,一些真真假假的男女私情无处打听,时间在这里仿佛是凝固的、静止的,只有脚底下传来细微的“哗哗”流水声音,让人觉得此时的时间可以用流水来替代。透过桥窗,看得见下游不远处坐落着一座由溪石垒砌的马蹄形的堰坝,“轰轰轰”的跌水声聚拢而来,响亮的水流让空间变得更加空旷。

  一群放学的孩子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穿桥而过,“咚咚咚”的跑步声在桥面上消失干净。再走过来一个老人,戴着斗笠,腰上别着一把柴刀,肩上背着一捆柴草,柴草挡住了眼脸,看不见他的表情,老人的身后跟着一只土狗,晃着尾巴,他们慢悠悠地走过。最后走过去一对恋人,牵着手,四处张望,磨磨蹭蹭地走了一刻钟。我在如龙桥的长板凳上躺了一个下午,水流的轰鸣声灌进我的耳朵,水的氤氲气息钻进了我的鼻孔,水的反光泛在屋檩上又折射到眼前。田舍郎轻缓的脚步、美女的高跟鞋、孩童奔跑的疾步轻重不一地踩在廊板上,一下,一下,我把它们想像成了廊桥的心跳,在或平缓或快速的节奏中我稳稳地安睡了一个下午的时光,直睡到夕阳返照入林。

  我离开月山村的时候,夜色已经四合,繁星点点,一轮黄彤彤发圆月悬在山岫上。此时,在灯光的照射下,如龙桥宫殿般巨大的轮廓从夜色中剥离了出来,飞檐翘角在幽暗的光芒中漂浮着,带着一些不确定的猜测。粗壮的拱架和精工细做的雕刻已漫漶得不可辨识,那些与廊桥相关的历史剧目失去了踪迹,只剩下它在暗夜中顾影自怜。恰如桥上对联所描绘:“古事现今朝今朝过去皆古事,虚华当实境实境已往亦虚华。”

(编辑: 陈沛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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