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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 桃
2016年09月19日 11:23   来源: 庆元文艺   作者: 姚云燕  

  “阿进”,是一个歪脖子拾荒人的外号,其真名已无从查考,属焦城二都镇北门村人氏。他年龄四十有五,生有一女,唤“樱桃”、一儿“冬日”。

  街坊邻居只知道他以捡拾废品为生。

  阿进个子矮、瘦,他惨白的脸上,似乎从来没有表情。他时常双目圆睁,眼神冰冷而犀利,圆睁的双目下,是一只尖锐的鹰钩鼻,这使得他的相貌显得有些狰狞。不过,街坊邻居们并不惧怕他——他是个老实人,他的样子虽然吓人,却从没干过偷鸡摸狗、伤天害理的事。一个老实的穷人,能倒腾出什么事儿来呢?街坊邻居们都这么想。

  每天早上出门,佝偻着身子的他肩上扛着一米长棍,背后系两蛇壳袋,歪着脖子,出街到各个垃圾桶找钱。从太阳升起到夕阳西下,他寻遍县城角落里的各个垃圾桶,待到空瘪的蛇壳袋被装得鼓鼓囊囊,他就费力的扛着袋子去大桥头那边的废品收购站换钱。

  尽管每天日出到日落的干,阿进依然一直被贫困包围,他的衣着,永远都是补丁摞补丁、破旧得看不出颜色——捡拾废品换不了几个钱,只能勉强维持一家人的温饱,衣着也就没法去讲究了。

  阿进的老婆,是个患有严重哮喘病、基本没有什么劳动能力的女人。她身材矮小、枯瘦,一头灰白头发下的脸,蜡黄、布满皱纹,两颗黄色的大门牙外突——以至于她的嘴巴时常张开着,似乎永远都合不拢,干裂的嘴皮仿佛永远处于干渴状态,衣着宽大、老式、破旧。她每天的生活,就是坐在老街的理发店或小杂货铺里,跟人家聊聊天,或倒背着手,在街面上拖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来走去,顺道也捡点瓶瓶罐罐,在吃饭前带回家。

  阿进和他的老婆,贫穷、丑陋这些特殊的标记,使得他们成了这个街面上最为特殊的两个人。老街的街坊邻居对他们一家印象深刻,习惯了他们在街面上的进进出出,哪天看不见他们夫妻俩出门,街坊邻居们都会感到奇怪。

  他们家的女儿——樱桃却是惹人怜爱的,这孩子长得文文静静,许是营养不良,她个子瘦小,却有着和她爹妈全然不同的干净和利落。一群孩子里边,跑步、捉迷藏数她速度最快,人也显得最机灵。老话说“歪竹生直笋”,父母丑陋的相貌并没有遗传给她,这孩子还算得上是个小美女——她肤色白嫩,脸小而尖,细细长长的单眼皮,眼睛明亮、清澈,高挺的小鼻梁上有几颗淡淡的小雀斑,小脸上的眼神纯净、坚定,全然没有那种被人欺负的惶恐和不安。

  樱桃跟这条街上的孩子们一样,在附近学堂读书,她成绩中等,在学校表现平常,既不出色,也不惹事。在家和街坊邻居们的孩子玩得也很融洽,而且嘴甜,知礼、懂事,街坊邻居们也好言好语对待樱桃。女孩子家倒是不用阿进夫妻俩操心,只有弟弟冬日,顽劣不堪,让阿进这对贫穷、可怜的夫妇操了不少心。

  每天傍晚,夜幕降临,下了学、在老街上疯玩够了的孩子们纷纷各自回家吃饭。母亲就扯着喉咙呼喊:“樱桃,回家啦。”樱桃就默不吭声的跟在母亲身后,朝小巷深处走去。

  这一天,就过去了。经过静谧、漫长的一夜,老街,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樱桃,你妈那嘴巴能吃饭不?”有时,个别邻居挖苦樱桃她娘的大龅牙和外翻的豆腐皮嘴。樱桃羞涩而倔强的说:“怎么不能吃?”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然后有些生气地走开。

  尽管街坊邻居带着嘲弄、揶揄的口气跟阿进一家说话,看不起她们一家,但是,幼年的樱桃也有自己的朋友。孩童们没有大人们那么世故和势利,他们跟着取笑几次小樱桃后,老实、谦和的小樱桃被大家接纳,有了几个固定的好玩伴。

  小米跟樱桃是同一条街道上住的好朋友,几年下来,小米只看见樱桃一直往小巷深处走回家去,却一直不知道她家住哪儿。因为樱桃从来不邀请小伙伴们去她家做客,小米就一直好奇樱桃这样的家是什么样的,直到谜团在某一天终于解开。

  在一个秋日的午后,三四点钟的光景,小米说想去樱桃家玩。樱桃带着小米七拐八弯,拐到九曲十八弯的小巷深处,就到了她家。

  那是一排低矮的泥瓦屋,推开两扇洗的发白的、厚实的木门,“吱呀”一声,进了门往左拐,再往里走,屋里越来越暗。走到最里处,便发现,四周黑黢黢的,几乎什么都看不到。几秒钟后,小米逐渐地适应了屋里的黑暗,才发现,屋里四面几乎看不到有窗户,只有两三缕笔直的光柱,从屋顶的几片玻璃瓦间投射下来。依靠着这几缕漂浮着微尘的阳光,勉强可以看清屋里的摆设,黑色、坚实的泥地干净无杂物;右侧墙角的土灶上,微微冒着饭甄的热气,土灶边的墙上,是一个三十公分宽的圆形孔洞,用来透气兼做灶台的采光;灶膛后的墙边,一排柴火码的整整齐齐;屋子中间,是一条旧的木质八仙桌、外加几条大长凳。左侧的一条狭长通道里,是一张挂着白色蚊帐的木床,简陋的床上,草席平展,被子铺得整整齐齐。除了这些,屋里就没别的东西了。

  小米问:“樱桃,你们一家人都睡这床上吧?”樱桃不吭声,算是默认。

  这个家,其实跟我们大家的家一样,只是穷一点,别的都一样,小米心里想。

  看到小米脸上并无嫌弃的意思,樱桃骄傲的告诉小米:“小米,我们家的地,都是我扫的呢,灶台也是我收拾的,干净吧?”她还告诉小米,她会做饭、煮菜,“我妈烧的菜没有我烧的好吃。”说到这,樱桃眯着眼开心的笑了。

  “樱桃,你真是个勤劳、能干的孩子。”小米暗自想。

  然而,生活中的樱桃,因为一对贫穷、多病、寡言的父母,生活处处充满了苦难和悲伤。有时,弟弟冬日被调皮的男孩们打得鼻青眼肿,阿进夫妻都保持了沉默,拉着挥舞着拳头哭喊的冬日回家,而不像别家孩子被欺负的邻居们,气势汹汹的找上对方的门去理论。

  而弱小、隐忍的樱桃,从不惹是生非,面对别人的欺凌,要么躲开,要么选择缄默。“我怎么才能帮你呢,势利的人啊,你们能不嘲笑樱桃吗?”小米感到有些悲伤,十岁的她,感到了人生的些许伤悲:弱者的生命,在人世间,犹如渺小的微尘,是那么的卑微、不起眼,他(她)的生与死,快乐与悲伤,有几个人会为他(她)在意?

  好在生活无论多苦多难,适应了,也就如此,只要你不绝望,或许终有一天会雾散云开。

  樱桃心里很清楚,家庭的贫困和她父母亲的长相一直是被人嘲笑的话题,从小受尽了街坊邻居的轻视,她已经学会了平静地接受。面对别人的当面嘲笑,她不恼怒、不言语,要么抱抱人家手里的孩子,或者默默走开。家人被人欺负和轻视,是种屈辱,聪明的樱桃,不会不知。面对嘲笑和讥讽,她从来不哭,她的心里,都了然,不坚强、不面对,又能如何?

  而开始长大的冬日,即使缺乏父母的保护,面对别人的肆意嘲笑,依然一次又一次地挥起拳头反抗。街坊邻居们的嘲笑,也就有所收敛。

  这样的家庭是长不出有出息的孩子的,虽然不再肆意嘲笑他们一家,但邻居们私下一直都这么认为。

  樱桃一家是外乡人,阿进多年前流浪到此,娶的是同样在街上流浪的女人,他们在村里定居尽管已有十多年,却不能落户。他们一家分不到山和田地,也就是说,他们连本地村民都算不上。歪脖子阿进和樱桃她娘那个病歪歪的身体,也让个别好心的、有心想租地给他们、帮衬他们生活的邻居,指望不上他们能有那个体力种地。

  樱桃也央求过爹妈租块地种菜,阿进夫妻只能沉默不语,他们夫妻俩都无力给菜挑粪担水,于是懂事的樱桃就在自家门前的空地上,秧上几棵青菜、茄子苗,种上几株葱蒜。虽然不成规模,却也像模像样,下碗面条、煮碗黄,总有葱蒜做香料了。樱桃跟小米说,她好想快快长大,她的理想是将来能拥有一大块地,在广阔无垠的田野,种上各种各样的瓜果蔬菜,他们一家人可以不要再愁吃不饱了。她说,他们家每天都缺钱买菜,她吃怕了老得嚼不动的白菜叶子和萝卜;她要赚上许多钱,自己一家人,就不要再挤在这局促的屋里;睡觉的时候,手脚可以畅快的舒展开……

  樱桃,就像是顽石缝隙中的小草,拼命的钻出去,想快快长大,可是她只能依靠着卑微、弱小的父母,汲取一点人生的雨露,顽强的生活。

  樱桃卑微的理想,怕是永远不能实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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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陈沛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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