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崔家田,就隐居在半山间。弯曲的石阶路,依然在青山绿水间延伸着,只是路边丛生的杂草告诉人们,这些年它已寂寞了许多。我已很少再回到那个清秀美丽的小村庄。小村庄留给我的记忆,不仅仅是童年的快乐,也常常让我想起儿时父辈们的艰辛,尤其是父亲的肩膀,是它将松香、粮食等一担担地挑下山去,又将化肥、油盐等一担担地从山下挑上来。
在我们眼里,父亲就是一艘永远的船,他那宽厚的肩膀,永远承载着幸福与快乐。所以,我们几个年少的姐弟总爱恋着父亲的肩膀,收割的时节,父亲肩上挑的箩筐里,两头往往都坐着笑容可掬的小孩。直到我八岁那年,父亲扛木头时,被木头压断了胳膊,那一刻,我才明白,父亲只是一个瘦小的普通人,父亲的肩膀也有不能承受的重担。
父母亲不愿我们姐弟长大后,重复着与他们一样靠肩膀过日子的生活,他们毅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亲友都反对的决定——搬家!他们要带着我们到一个教育条件较好的地方去。为此,他们要离开他们刚刚亲手盖起来的新房,我们将要离开日夜相伴的故乡。因为离不开赖以生存的土地,所以他们选择离老家较近的黄田镇上定居。
从此,我们便成了小镇上的人,我们兄妹四人自然而然地进了乡镇小学,唯独父亲却更加地忙碌了。他不仅要重新盖一座新房供我们遮风挡雨,还得回老家打理那山那田,依然得把化肥扛到老家,把老家的稻谷、竹子、木头从山里搬下来。空闲时,父亲还是经常帮人扛运木头与竹子,因为这类活儿收入较高。因为长期的负重,父亲的两个肩膀变得一边高一边低,背也弯了许多。虽然我十分心痛父亲,却也爱莫能助。
那年秋收,父亲将一麻袋的稻谷扛到路边,因体力不支,父亲在上一个小田埂时摔倒了,胸部顶在一根插在田埂的木棍上,父亲受伤了,伤得很重,我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父亲老了!年青时能背两百多斤稻谷的父亲,现在却因这百斤稻谷而受了伤。
日子就这样过着,父亲也一如既往地耕作着,父亲的脸上少有笑容,生活的重担压得他没有空闲与人谈笑。为了多赚钱,为了我们四姐弟都能读书,父亲母亲总是干着最苦最累的活。母亲俊美的脸蛋因长年暴露在阳光下,被灼伤了,爱美的母亲有时在照镜子时轻轻地叹息,而父亲已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腰,头发也过早地白了,他那原本宽厚的肩膀已显得如此单薄。父亲老了,有着与他年龄不相称的衰老。母亲告诉我:我父亲与邻居一起干活时,老板竟把我的父亲当成了邻居的父亲,其实邻居比我父亲还年长三岁。这只是一个很平常的故事,但是作为女儿,我却始终无法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那些年,我们的日子过得很艰难,无论父母亲如何勤劳,依然常常为我们的学费而发愁。有一个画面始终刻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父亲端坐在门口一个尽地抽着烟,双眉紧锁,双肩不停地颤动着……,第二天就是我们入学的日子,可是学费还没有着落,父亲筹学费四处奔走却到处碰壁。
转眼,离开家乡已近三十年,我们姐弟四人都已结婚生子,日子都过得挺舒畅,但是父亲却依然忙碌在山间田头。我们都劝父亲不要再干农活,过几年舒心的日子。父亲说:他属马,所以停不下劳作的脚步。但是这些年机耕路都通到老家竹山的山脚下了,已前要背两三个小时才能出山的毛竹现在只要背几分钟就能用车子运走了,田头也通了路,化肥稻谷都可用车子运了。他说,共产党真是好呀,路修得那么好,免了农民这么多税费,生了病可以报销,连读书都不用交钱了,呵呵!说完了他还耸了耸见证了三十年历史变迁的双肩,脸上溢满了中国农民特有的憨厚和满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