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在这里,不仅有着极其优美的自然环境和丰富的人文景观,还有着许许多多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稀有的财富,其中有一件就是庆元方言。只可惜在改革开放之前,她却像养在深闺中的绝代佳人,历经岁月沧桑而默默无闻,不为世人所知。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当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的时候,庆元也像全国各地一样,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前发展着,旧貌换成了新颜,尤其是交通条件的迅速改善,更为络绎不绝前来旅游观光的国内外友人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1996年秋天,日本爱媛大学法文学部(按:即语言系)秋谷裕幸教授专程来庆元考察,发现这个地方的方言不仅有着别具一格的地方特色,而且至今仍完好地保存着唐代以前,甚至商、周时期的古语古音。语言学家凭着职业的敏感,很快就发现这里的语言大有研究价值。秋谷裕幸教授惊叹道:“庆元方言保存古音如此之多,实属罕见,堪称古汉语的‘活化石’。”
这真是:“宝藏深山人不识,一朝发现惊世人。”秋谷教授这句评语,犹如撩开了庆元方言神秘的面纱,使庆元人民开始认识到,自己身边,原来还有着如此珍贵的“稀世之宝”!从而激发起人们抢救和研究庆元方言的热情。
通过研究,人们发现,庆元方言确实有着许多与众不同的东西。下面略举几例——
庆元方言堪称唐宋时期普通话的活样板
语言学家将古汉语划分为上古音和中古音,大抵秦汉以前的称上古音,唐宋时期的称中古音。
成书于宋代的《广韵》和《集韵》,是两部反映当时标准音的大型音韵字书代表作。认字离不开音标,但那个时候注音符号还没有发明,著书人只能采用现成的方块汉字来代替。如用 “並”代表“b”,“滂”代表“p”,“见”代表“g”,“溪”代表“k”,“晓”代表“h”,“精”代表“z”,“清”代表“c”,“心”代表“s”等等。(“b、p、g、k 、h、z、c、s”均为《汉语拼音方案》所用的音标)。
因为古人采用了汉字而不是采用别的符号做音标,又因汉字的读音古今并不完全相同,尽管留下了那么多字书,还是给今天的人们研究古音带来很大的困难。
《广韵》《集韵》时代汉字的准确读音究竟如何?大概谁也无法说清楚。由于那个时候没有留声机和录音机,不可能有一听就明白的音响记录留下来供我们作参考。靠现代的普通话,肯定是还原不了古音的。要想还原古音,只能从现存的方音中去寻找。遗憾的是,现今的各地方音,尽管种类繁多,大都无法担此重任。像粤语和闽语,保存的古音虽不少,但将它们拿来与《广韵》声系作比较,要么声母同,要么韵母同,或声母、韵母都相同,可声调就未必能够完全相同。
唯一能够担起这一重任的,只有庆元方言!
庆元方言保存的古音最多,早已得到了学界公认,而它在保存古音方面所具备的“全面性”和”完整性”,则更加显得难能可贵。因为,在庆元方音中,许许多多汉字的读音,从声母开始,直到韵母和声调,大都能跟《广韵》的注音直接对得上号,其中相当一部分还惊人地保持一致。这种情况,在别的方言区可以说是很少能够见到的。
庆元方言确实算得上是“唐宋时期普通话”的绝佳样板。这无疑是庆元方言的真正价值所在,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
庆元方言完整保留了古代的用韵规律
接触过旧体诗词的人都知道:旧体诗词的遣词用字,不但注重格式、对仗、押韵,还十分重视平仄。
在庆元方言的读音中,所有的平声字和仄声字的音韵和念法,大都遵循古代的语音规范,很少乱套。拿它与古典诗词中的用韵规律相比照,几乎无不合拍,寅是寅,卯是卯,泾渭分明,一点也不含糊。因此,用庆元话朗诵古典诗词,极少会发现音韵不符和平仄不协、读不顺口之类现象。
比如“黄昏”的“昏”字,庆元话读作“欢”,唐、宋以前的人们大概就是这样读的。晚唐诗人李商隐《乐游原》诗中的“只是近黄昏”,和北宋诗人林逋《山园早梅》诗中的“暗香浮动月黄昏”,这两首诗中的“昏”字,就都应当念作“欢”。
对于旧体诗词来说,依律押韵固然十分要紧,平仄协调更是必须讲究,因为它最能体现出诗歌语言的音乐之美。
唐诗、宋词是中华文化的瑰宝,阅读和创作诗词,处处都离不开对平仄的掌握和运用。如何区分平仄,可以说是文化人的一项“基本功”。为了帮助人们提高这方面的水平,过去的文人通常会采取一种用线条给文字加旁注(横线代表平声,竖线代表仄声)的方法加以解决,只不过好像并未产生多大效果。据笔者了解,至今不少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上语文课的时候,对于哪个字该念平声,哪个字该念仄声,仍然不太搞得清楚,他们往往为此感到头痛。
然而,这个难题对于庆元人来说,则根本不成其为问题。
庆元方言的文化底蕴异常深厚
传统文化底蕴异乎寻常的深厚,是庆元方言的另一特色。
如果你是个细心人,平时只要稍加留意,就经常可以从街头巷尾人们的交谈中听到许多诸如“之故”“不忍”“无良”“多谢”“弗在乎”“无怪乎”“不堪言”“犹则可”“苦无当”“心不在焉”“贪得无厌”“死而无变”“不能之够”“有你何多无你何少”之类的文言文语词。而这些文言文语词又往往出自于识字不多甚至一字不识的农妇村夫之口。这种现象,曾经让许多初到庆元的客人们为之惊讶不已。
再从形容词程度的表现手法来看,庆元方言中表现得尤为精彩。她不像普通话那样只有 “很”“极”“非常”等几个程度副词作点缀,而是差不多每个形容词都拥有一个专属于自己的修饰词。比如“很硬”、“很软”、“很轻”、“很重”、“很大”、“很滑”、“很紧”、“很苦”、“很黑”“很暖”这几个词,庆元话分别叫做“铁硬”、“鞭软”、“屁轻”、“砧重”、“天大”、“鳅滑”、“鼓紧”、“药苦”、“墨乌”、“灰暖”。这种表现手法,显然要比用“很”“极”“非常”来表达,更加巧妙和高明得多。
其实,从古汉语的角度看,这是一种“用名词作状语”的词类活用现象。这种词类活用的现象,在普通话和其他方言中虽然也有,但为数有限,在庆元方言中,却随处可见。就其拥有数量之多,覆盖范围之广,使用频率之高以及表意状物之形象生动而言,实非别种方言(包括北京话在内)所能望其项背,简直可以说是无与伦比,堪称一绝!
这种别树一帜的表示方法,不仅使形容词生色不少,而且使庆元方言显得特别的丰富多彩,非常值得现代汉语学习和借鉴。笔者以为,如果将这种方法融汇到现代汉语中去,汉语词汇的内容定会更加丰富,作家、诗人创作出来的作品会更加精彩动人。从这一意义上说,庆元方言不仅具有作为“活化石”的学术研究价值,甚至还有较高的现实推广应用价值。
我们有理由认为:即便是在今天,庆元方言也仍然是有生命力的。
十多年来,在县政府和有关部门的重视和支持下,庆元方言的研究工作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庆元方言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已大大提高,得到了全社会越来越多的关注--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工作正在进行之中,“方言进课堂”活动也在多所学校里展开,“用庆元话讲故事”,“用庆元话演小品”,“用庆元话做游戏”,“用庆元话唱流行歌曲”,正在成为人们文化生活中的一种新时尚……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是改革开放的阳光雨露,催开了庆元方言这朵奇葩,才使她显得如此的光彩夺目,呈现出一派前所未有的勃勃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