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子
新局长来了,想说说话。
新局长肯定有话要说,肯定有非常非常多的话想说。新局长,新思维,新动作。不说说,不认真说说,别人怎么会知道呢?
新局长对办公室敬主任说,召集一次班子会吧。
敬主任对办公室副主任小柳说,布置一下会议室吧。
小柳副主任对办公室文书老成说,整理一下会议室吧。
老成文书对勤杂工小姜说,头头们要开会,马上把会议室整干净,弄整齐吧。
布置停当,老成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新局长来了,会议室的位子还老样子摆放吗?
老成请示柳副主任。
柳副主任请示敬主任。
敬主任觉得,局长走了局长来,会议室的位子没什么必要要挪动吧?
敬主任说,老样子,就是样子。
这是一条长方形会议桌,上首并排一左一右摆放着两个大皮椅。那是局长和书记的位子,局长居左,书记靠右。会议桌的左右长边各摆放着五六张靠背椅,那是副局长们的位子。底下孤零零摆放着一张椅子,那是办公室敬主任的位子。
上首的两个椅子,不但个头明显比下面的椅子大,而且皮质也明显比下面的椅子柔软,光洁,紧绷。任是谁随便看一眼,也可看出那是两种完全不同档次的椅子。
敬主任的椅子虽然也与副局长们一个样子,但他那张椅子却被孤零零地摆在了长方形的另一端,离副局长们有点远,离局长书记更远了。敬主任知道,这个距离,不仅是会议室里一张桌子的距离,而且更是他与领导们在职权、地位、待遇、派头、排场等许多有形无形的差距。
那天的班子会,新局长提早了几分钟来到会议室。
新局长看了一眼会议室的位子,脸一下就沉了下来。他一句话也不说,伸手就把上首的一张椅子往左边推了一把,又把另一张椅子正正地推在了会议桌的正中间,并快速地坐了下来。
新局长的这一举动,敬主任全都看到了,几个早来的副局长也看到了。
敬主任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敬主任三步两步从会议桌的底座跑向首座,快速撤掉了会议桌左边的第一张靠背椅,又快速把刚才被新局长挪开的大皮椅摆进了左边第一个位子。
摆是摆了,但书记的大皮椅明显比下边的靠背椅个头大,放在上首左右对称,看起来还顺眼,协调,但放在下边,就像鹤立鸡群,却非常突兀,扎眼。
敬主任刚刚摆好椅子,书记就来了。他看了一眼首座,新局长像尊菩萨一样,正正地端坐在会议桌的中间,而他那张熟悉的大皮椅,已跑到了左边的第一个位子。
书记笑了笑,算是与大家打招呼。可是,他没有落座,而是缓缓地推起了那张肥大的椅子。
书记推椅的时候,敬主任早吓得面也青了,副局长们一个个也睁大了眼睛。他们估计,书记肯定要把椅子推到上首,肯定要要回上首原来的位子,肯定要要回书记的面子。他们甚至感觉到,一场急风暴雨就要在两个头头之间演绎。
新局长低着头,一副很认真、很镇定地看文件的样子。
副局长们的目光,就像舞台剧的灯光追逐主角演员的脚步一样,追随书记的椅子一点一点游移。
敬主任站起,坐下。坐下,站起。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书记的椅子,并没有朝上首的位子推去,而是向会议室的边角推去,并把它留在了会议室的边角。更出人意料的是,书记从边角推回了刚刚被敬主任撤下的那张靠背椅,并快速坐了下去。
副局长们收回了目光,表情呆滞。那情形,就像在电影院看电影,看到精彩之处,胶片突然断了,银幕一片空白,眼前一片空白,脑子一片空白。
敬主任则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轻轻地坐在了他那个孤零零的位子上。
新局长缓缓地抬起头,快速地扫了大家一眼。他左手扶了扶眼镜,右手理了理头发,然后大声宣布:
现在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