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流光溢彩的夜空,让人沉醉在光与色的绚烂中;郊外的通宵路灯,让进城的商旅有了光的导引;茶山果园的光伏明灯又给茶农果民驱散了夜的宁静……如今,不论都市居民,还是乡村农人,“夜灯”都见惯不怪。然而,在从前,乡村民众在暗夜里获取光源的方式,未必人人皆知,即使有经历的,也许只留下记忆的碎片。回顾当年乡村民众取火逐光的历程,其中定有耐人咀嚼的风味所在,无论酸辛,还是苦辣。
火篾·松明·桐油
20世纪60年代以前,庆元北乡乡村的夜晚,大致用火篾、松明、桐油点燃照明。
火篾,有独特的制作工序。毛竹产地的村民,从山上砍下外皮发红的老竹背回家——选用老竹,目的是老竹制作的火篾耐烧。锯成一米来长的竹筒,破成约2厘米厚的竹篾。破开方向有讲究,并不是从外到里层层剥开,而是刀口垂直于竹黄和竹皮方向一片片破开,这样做使每一片竹篾保有外皮和内黄,好处是篾条干后挺直不弯,便于存放和使用。接着将鲜篾条捆扎一起,浸入田里或河中,一两个月后捞起晒干。浸水的目的是使点燃过的篾炭落地即灭,不会引起火灾。
天暗了,家家点起火篾。每户每房间都有铁制的火篾筒,将点燃的火篾插入钉在壁柱上的火篾筒里点燃,一根篾条可点15分钟~20分钟,将灭时,再点上一根。
火篾也可照夜路。有时晚上要离村外出,点上一把火篾照明。为了防风,需要三五根一齐点着。持火是有讲究的,要是有一队人同行,走在前头的第二个人持火,其他人尾随跟进。有句俗语叫:“前照一、后照七。”走在前面的人不宜多,由于后人身影的遮挡,人多了前人看不清路,最多只能一个人,后边的人多些倒无妨。其实后面的人不一定都能看清路,只是凭感觉跟着前人走而已。如果路途长了,要备足火篾,否则就有摸夜路之虞;遇到大风雨天,火篾是无法在路上照明的。
火篾的亮度实在有限,要是光线需要足够强,就要点松明了。各地对松明的叫法不一,在庆元北乡俗语管松明叫“菁”(念如ding)。菁有肥瘦之分,含松脂多的是肥的,容易点燃;否则相反。菁产生有几种原因:外皮受伤了的松树,会分泌松脂保护伤口,时日久了,大量松脂积聚在伤口的木质中,形成血红色的生菁,生菁是上乘的松明,用斧头劈下,即可点燃;其次是菁脑,死去或砍倒的松树的脑部,经由三五年风雨腐蚀,外皮和表面木质腐烂了,剩下的树芯内聚集大量松脂,形成菁脑。菁脑挖回家,劈成大小合适的条块,晒干则可点燃,与生菁同样易燃。还有一种是深山老林中老松树自然倒下烂去外皮和腐木,凝脂成菁,这种菁质量稍次。菁可谓是松树对人类的一大馈赠。
菁相对火篾容易点燃,火苗旺,光照强,经常用在大场面夜间点燃。点菁有个工具叫“菁擎”的类似于托盘一样高高的铁架子,把三五块菁架于其上,点燃后蹿起大火苗,高高擎起,把整个场面照得如同白昼般炫亮,比如年关制作黄粿场面,就需布上几个菁擎,点亮通宵;如果居家,一家人也可在灶台上架起几块菁,“噗噗”地点着,家人间漫无边际地谈天说地,享受天伦之乐。
大群人夜间出行,要点“火篓”。火篓是用铁丝扎成一个网兜,安上一根木柄的行走专用照明工具,在火篓中放入三四块裁好的菁点着,由于火篓一个个网眼十分透风,火苗特旺,普照范围广,持一把火篓,就可以照明十几二十人上路了。如果路途遥远,须带足松明添加续火。
火篾、松明是普通的照明材料,一般家庭都不缺。相对有条件的人家,在家里照明就用油灯。油灯的好处是添一次油,可点好长一段时间,不需像火篾、菁一样不断地添加更换。
最初的油灯是点桐油的,油灯的底座叫油碟,油碟是固定在一个三角架上的小铁碟,这架子可放在桌上,也可挂在壁上。要点燃时就在碟中灌入桐油,插上灯芯,点燃后发出豆大的火苗。为了省油,只点一根灯芯;如果需要,比如过年或者有客人,则多点几根灯芯。古人有挑灯夜读的说法,有人误以为是高高挑起灯照明,其实这个“挑”,就是把灯芯挑高一些,因为点的时间长了,灯芯会结炭成灰,灯芯头短了,火苗小,灯暗了;挑高了,增大火苗,增加亮度。另外,又有剪灯花的说法。灯花就是灯芯头部燃烧后的积炭,有时积炭结痂,纽结成花状,堵住油路,火苗变小,灯花结大了,就要剪去灯花,恢复亮度。
以上是古老土法的照明方式,几千年以来,先民们就是用这种方式驱除黑暗,度过茫茫长夜。自从有了进口的洋烛(蜡烛)、洋油(煤油)开始,居家点灯和出行照明,才有了些许改变。有条件的人才用玻璃罩灯居家和用桅灯出行。手电筒较早就有,但很少人用得起,一对电池要五角钱,得花去农人半天工钱!
双苗尖 叶周俊/摄
火电·水电·变电
20世纪60年代末,有的农村开始自行发电使用电灯,但供电设施十分简陋。
最初是火电,由木炭机提供动力,带动发电机。其工作原理大致是:在一个半封闭的铁桶内燃烧木炭产生煤气,将煤气输入木炭机,为木炭机提供可燃气体,使之运转输出动力,带动发电机工作。木炭机成套设备十分笨重,运行时噪音大,污染重。一旦开机,打炮式的排气声震耳欲聋,振动得大地发抖,扬起满屋灰尘,在这样的环境中,人们交流只能用手势与眼色。工作结束,半天回不过神。这种局面到20世纪70年代末,柴油机出现才有所改变。
与火电相对的是水电。20世纪70年代后期,农村大兴小水电,只要有水源的地方,有条件的农村就建起小水电。我见到最简陋的水电站是黄田镇英坞村的小水电。这个电厂的水轮机是木制水轮,就是米碓的水轮,流水注入水轮,水轮便转动起来,将皮带套在水轮与电机上发电。
我见过最简陃的电机是麻岭后村的,这个村的电机,由三相电动机改装而成。用三个电容器并连到三相线柱上,用干电池给电容充电,一个由电动机改装成的发电机就这样产生,连接上动力,竟然也鬼使神差地发出电来!可以想像,如此简陋的设备功率也大不了哪里去。
由于水源小,储水不足,设施简陋,功率小,供电时间就必然短。为了延长供电时间,农户家里只准用小功率灯泡,并且用双连开关,里间外间轮流照明。
火电也好,水电也罢,一般每夜供电三四小时,23时左右停止供电。在断电前,供电员用断闸方法“报讯”,用户只要看电灯明灭闪烁三次,说明将要关机断电。农人们赶快洗刷上床睡觉,否则又要摸黑了。如果手头事还放不下,则立马点上火篾或其他照明材料,继续工作。
与原始照明条件相比,电力照明无论如何,都是一个质的飞跃,人们毕竟享受到了现代科技带来的福祉。
20世纪80年代后,千伏电网逐渐覆盖到农村,强大的功率,稳定的电压,彻底解决了农村所有用电问题,更何况是照明呢?
感谢科技,感谢伟大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