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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4月03日 14:59  来源:庆元文艺  作者:吴华龙 

  二

  拔完草回到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

  该做饭了。

  村里千百年来的生活习惯都是早吃早睡早起,一直没有改。不像城里,得七点才吃得上晚饭。老伴说她在城里不太习惯,又担心吴上海一个人在家里冻着饿着,于是给他买了电饭煲、电磁炉、电热水器、煤气灶、电热毯等一大堆电器,儿子还说要在卧室装一台空调。小时候家里困难,吃不饱、穿不暖,冬天的时候,木板墙像是透风的,特别冷。那会都没冻着,现在新楼房的墙壁都是砖头砌的,还抹了好几层灰,铝合金门窗一关,连风都进不来一丝,还怕他冻着,真是笑话。但当着儿子儿媳的面,他不能这么说,会伤着他们的孝心。他听说过,空调很耗电,他就以电费太多不合算为由,拒绝了。

  虽然买了这么多电器,他只用到电饭煲。这东西好,既可以省去捞饭、蒸饭的麻烦,又可以定时,想什么时候熟就什么时候熟,太方便了。老伴在家时,会用电磁炉和煤气灶烧菜。老伴去了市里之后,他就把电磁炉、煤气灶、煤气罐统统用报纸包起来,防灰尘、防老鼠,等过年过节老伴回来,用起来才不会脏。他是用家里大土灶烧的菜。柴火是自己从山上砍来的,晒得干透,不花钱。早上六点起床,生起火,把一天的菜都烧好,有时是青菜或四季豆加点肉片,有时是南瓜或冬瓜,有时是村里小店买的豆腐。吃完早饭,把饭和菜一起放在电饭煲里保温,中午再就着自己做的咸菜吃一餐,省时又方便。他试过把饭菜保温到晚上,发现不但费电,还因为时间长,饭菜都不好吃。于是,他吃完中饭就把电饭煲的电关了,晚上再把饭菜都放土灶上热一热,馋的时候另外再烧个鸡蛋汤、瘦肉汤,他就很满足了。晚饭后还有剩饭剩菜什么的,他就拌上米糠拿去喂鸡,一点都不肯浪费。

  刚把饭烧好,正坐下来准备开吃,大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上海、上海,你总算回来了。快点帮我看下这手机是怎么了,没点声音了。”

  这声音熟得不能再熟了。自从孩子们相继外出打工,即使原来不太串门的老人,也常常出去串门,相互之间的走动变得密切起来。有的老人吃完晚饭就走出家门,跨过大半个村子,到其他老人家里一坐就一晚上,或大声地回忆当年共同的生活经历,或静静地一起看八路军打鬼子,直到八点多才依依不舍地回家睡觉,天天如此。现在走进吴上海家的,是他的邻居吴闽庆,也是这样一位天天过来串门的老人。他和吴上海的父亲同辈,所以吴上海都叫他闽庆叔。

  话音还没完全消散,闽庆叔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厨房里。像大多数人家一样,吴上海家也是厨房、餐厅在同一个房间,一边是土灶、煤气灶,一边是和吴上海差不多年龄的方形的八仙桌。因为常常烧柴火,原本洁白的墙壁很多地方被熏成灰黑色,窗玻璃也变浑浊,像闽庆叔得了白内障的眼睛。

  接过闽庆叔的手机,他给自己的手机拨了一个电话,一会就听到放在八仙桌抽屉里手机响了:“是谁在唱歌温暖了寂寞,白云悠悠蓝天依旧泪水在漂泊,在那一片苍茫中一个人生活,看见远方天国那璀璨的烟火……”这手机铃声是儿子给设置的,说这歌声音响亮,不用担心他听不到有电话打进来。算起来,手机的使用率实在很低,也就是老伴和儿子会打,一个月最多三五个电话。他和儿子说,不用买手机给他,浪费钱,但儿子不同意,说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里,有手机随时可以找到他,他有什么事也可以随时打电话给儿子。既然儿子这么说,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电话能打出去,说明手机并没有坏。他走到八仙桌边,拿起自己的手机,找到未接电话,回拨出去。话筒里传来嘀嘀嘀的声音,闽庆叔的手机屏幕也能看到来电号码,但没有铃声响起来。仔细看了看,他找到了原因:闽庆叔不知道怎么弄,把手机搞成了静音模式,难怪听不到电话响。

  吴上海把模式改了过来,又试了下,有声音了,这才把手机还给闽庆叔。闽庆叔听到自己手机终于响了,这才长吁了一口气,说:“幸好你懂。手机昨天还好端端的,今天就没了声音。要是真坏了,得花三四百再买一个,我家那头猪就白养半年了。”

  吴上海笑着说:“你有猪可以抵,我还没呢。要是用我养的那些小鸡去抵,那还不知道要几只呢。”

  吴闽庆已经吃过晚饭。吴上海一边吃着饭,一边和他闲聊。他记起张乡长说的话,说吴闽庆已经同意把田租给张老板,不会是骗他的吧?

  他想了想,说:“闽庆叔,再过个把月就可以打稻谷了。你的田打完稻谷后,反正也是空着,借我种萝卜吧。我种了萝卜也分你一些,你就不用去种了。”

  吴闽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躲躲闪闪,嘴里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看这表情,他心里一沉,看来张乡长没有骗他:“闽庆叔,你把地租给张老板了?”

  吴闽庆挠了挠头,吞吞吐吐地说:“上海,不是……不是我想出租,可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八几年分田到现在,快四十年了,我和你一起天天下田干活,靠田吃饭、靠田生活,这田也是我的命根子。可我都七十二了,还能再种几年?我儿子是肯定不回来种田了,我又不想让田变成荒地,怎么办?我想了很多天,租给他们种菜,总比田荒了好。再说了,这次的租金比较高,比自己种也少不了多少钱,值。今天我儿子又打来电话,劝我把田租出去,我老伴也一直劝我,我顶不住啊。之前咱们说一起顶着不出租,我说到没做到,你可别怪老叔。”

  看着满脸皱纹,身形已经有些佝偻的闽庆叔,吴上海心里一阵心酸。七十多岁的老人,还要风里来雨里去种田,确定是吃不消了。正像他说的,租出去是他最好的选择,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啊。

  “闽庆叔,你说哪去了,哪能怪你。”吴上海苦笑着说。

  “不怪就好、不怪就好。”吴闽庆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扭扭捏捏,说话变得不太自然,看着有些坐立不安。

  没等吴上海吃完饭,他就告辞离开。

  走到厨房门口,他停了下来,犹豫了下才转过身说:“上海,就你一人不同意,你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要是因为你的田不租,让大家的都租不出去,其他人会对你有意见的。你还是租了吧!”

  没等吴上海反映过来,他已经从门边消失。

  大家对我有意见?看来闽庆叔是听到什么话了,只是不愿意细说。吴上海有些蒙。

(编辑:陈沛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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