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起,爷爷就是开杂货店的小老板,爷爷的杂货店是当时张村乡吴坑村唯一的杂货店。事实上,早在我出生前,爷爷的杂货店就已开了不少年了。
爷爷的杂货店开在村头路边,门前有一条小河,后方是住着许多户人家的大杂院,我们这一大家子就住在这院子里,前头是通往其他村庄的村道。爷爷的店里售卖各种各样的商品,吃的用的一应俱全,甚至还装着当时村里唯一一部电话。时至今日,妈妈仍然常谈起当年住在村里时,最喜欢抱着年幼的我去通报谁家来了电话,赶快到店里去接听。被通报的人家常常亲切地捏捏我的小脸,慷慨地送上两枚土鸡蛋,让妈妈带回家给我吃。
印象中,爷爷店里总是十分热闹,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进进出出购物的客人、小河里洗衣服的奶奶、聚在店里打扑克牌谈笑风生的叔叔伯伯爷爷、坐在店门口聊天织毛衣的阿姨、跑来跑去的小孩子们,都是我脑海深处隽永的回忆。
我常常待在爷爷的杂货店里玩耍,孩子们互相追逐,打闹嬉戏,蹲在地上玩石子、玩弹珠,爷爷总会从柜台上透明的大玻璃罐里掏出几颗漂亮的糖果递给我,引得其他孩子羡慕不已,纷纷闹着要自己的爸爸或爷爷也给买上几颗。夏天到时,爷爷又会从冰柜里掏出一支小小的透明冰棍给我,在年幼的我眼里,爷爷的小店真是个宝藏,里面装着我认识或不认识的宝物。
饭点到时,聚在店里打牌的人纷纷散去,住在同个院子里的邻居们却陆续端着饭碗到门口的木长凳上坐下,大家看看彼此碗里的饭菜,调侃着谁家今天的伙食不错,关系好的互相扒上一筷子,对别人家的饭菜赞不绝口。妈妈总在门口的木长凳上喂我吃饭,但那时我挑食,不爱吃饭,更不懂浪费可耻,常含着一口饭跑开,再趁妈妈不注意,迅速把饭吐到门口的小河里。
后来,我到了上学的年纪,父母便带着我和弟弟搬到了城里,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到爷爷的杂货店。那些年,正值市场经济快速发展,村里的年轻人陆续离开到城市务工或经商,每次再回村里时,爷爷的杂货店便一年不如一年,再没有了打牌谈笑的年轻人,只有留守的老人和孩子。再后来,爷爷年纪大了,体力不支,开了大半辈子的杂货店便就此关停,进城住进了叔叔家。我想,那些我对于杂货店的记忆,应该也是爷爷心中永恒的画面吧。
最近一次去看爷爷是在傍晚,外面天黑了,爷爷已不能快速辨认出是我,我把刚满周岁的孩子放到地上站定,看着蹒跚走向他的重孙,爷爷眼里又散发出了久违的光芒,他擦擦眼角的泪,转瞬又微笑起来,唤奶奶给我装上些吃的喝的带回家。我们此刻是多么希望时光能就此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