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庆元丨游十字街口——观庆元变迁有感
2024年03月01日 10:48来源:庆元网 作者:吴晓慈

  庆元是一座普通的小城,它淹没在众多光鲜亮丽的县市中,渺小又不起眼。可能最出名的就是那个“全国生态第一县”的名号——它始终隐于群山的怀抱,依偎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中。

  庆元就像一位隐士,坐在都市的外圈,看着他们争奇斗艳,看着他们平地起高楼,看着他们在楼上大宴宾客,看着他们雄赳赳气昂昂,而自己单单坐着,面上挂着微笑。庆元仍是那么舒展地坐着,衣装古朴厚重。没有吵闹喧嚣的车水马龙,没有目不暇接的荧幕广告,没有令人生畏的高楼大厦。低矮的小平房不过两三层,一座连着一座,起起落落朝着远方延展而去,行人稀稀落落地在两边的屋檐下走着,马路上更多的是电瓶车在热热闹闹地挨着,偶尔见一见像老人一样踱着步子的汽车从容不迫地驶去。也许这样的景色并没有什么稀奇可写的,每一座小城都有这样平凡的底色。与其在这上面耗费笔墨,不如写一写庆元的百山祖和冰川遗迹,名字听着都霸气几分,或是落笔于巾子峰、西洋殿,文章中那秀丽的自然景色便可铺天盖地,再不济也可以介绍如龙桥、濛洲桥,毕竟庆元可被称作“中国廊桥之乡”,何况还有出了26位进士的大济村,里面保存着卢福神庙、吴氏宗祠等古迹文物,弥漫着浓厚的历史文化氛围。

如龙桥 萧遥/摄

  思来想去,我却不想写这些已经在历史中蒙尘了许久的明珠,而将笔调转向我最熟悉的那个十字路口上——松源街与濛洲街的交接处。

  我曾在街道的绿砖上来来回回踏过十数年的光阴,也曾坐在橱窗前盯着外面的景色消磨许多闲暇时光。这片街区就像庆元本身,不紧不慢,彷佛没有什么能扰乱它的安宁。濛州街方向铺开一系列的商铺,卖什么的都有,照相馆、文具店、衣帽店、蛋糕店、宾馆,还有卖汉堡的——不过它后来转到松源街那头去了。奇怪的是,哪怕天天门口喇叭叫喊着“全场清仓、全场清仓”和“即将转让”,这些店也少有变动,大多是装修一下,改换一身行头,继续“全场清仓”和“即将转让”。而真要搬迁或是关门,倒是看着同往常没有差别,第二天便人去店空,整家商铺都静静的。新店开张,周围的人们为着新奇都会来光顾一番,感觉好,那便常来;感觉不如意,只得时不时私下提一提那前主人。因为这里地段好,有的小摊小贩会盯上商铺门前那二两地,摆起蔬菜、种子、老鼠药等东西,试图做点小生意,但不多时就需走掉——不仅城管,那店主人也不太乐意。遇到年纪大的老人,双方打个好商量,将摆摊的时间延长一点,最后还是会客客气气地把你请走。除商铺外,最闹的是烧烤街,车每每到这里就驶不动道——有些是为了买一口吃的,有些是因为来往人流太多而道不宽,实在挤不动。其实,烧烤街的名字不是烧烤街,它只是一条无名的小岔道,因着烧烤摊多被这么叫罢了。在我小时候某些温暖的回忆里,时常浮现出昏黄灯光下袅袅升起的炊烟和一阵阵暖风中弥散的香气。

菇城剧院

  松源街方向有一家大剧院,名叫菇城剧院,与它并行而立的,是街那头的新华书店和老百姓大药房。菇城剧院很有些年头了,外围一圈围墙,从围墙大门到剧院门口有一段空地,可以供人们打羽毛球。踏上几级台阶,越过老式的铁栅栏门,就进入了剧院内部。剧院分为上下两层,通往二楼的台阶沿着墙壁环成一圈,直达二楼的门。当我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学前班小孩时,就曾在这个舞台上演出。但从帷幕后面来到舞台中央的路早已忘却,只记得表演时满目的灯光在脸上乱晃,台下谁都看不清,黑黝黝一片。出了剧院继续向前走,就看到庆元大桥。这座桥立在这儿许久,连身上的一条裂纹都有自己的故事。奶奶抱着当时还不会走路的我,每天从桥这头走到桥那头,让在店里忙碌的妈妈可以抱一抱我。可是长大后,我却对过这座桥有些莫名的恐惧,也许是在小时候的我看来这桥实在太高,也许是因为令小孩闻风丧胆的医院开在桥的对面……也许,只是因为像桥下的河水一般飞速流逝的时间阻隔在我们之间。

  我生于斯,长于斯,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过下去,无论走出多远,只要回头,庆元都会一如既往地温和地守望着我。

  在外求学不过六年,时代的车轮终于碾向了守着我长大的庆元。纵使庆元走得再慢,也隐隐听见了变革的浪潮拍打后脚跟的声音。

  最先被拆除的是上演了无数精彩的菇城剧院。围墙破碎,灰蒙的玻璃和陈旧的瓦砾散落一地。地基被挖出了土。叮叮当当几年后,代替剧院站在路口的,是一家和丽水万地、杭州万象城一般性质的广场大楼,那不成搭配的彩色霓虹灯看得叫人直摇头。不知道之后如果还有人要演出,他们该到哪里去找舞台,我也没听说庆元的哪里有重新建一座独立剧院的。接着消失不见的是老百姓大药房,等我想起来去找它的时候,只在原地看见了两家奶茶店,一家是“古茗”,一家是“一点点”,紧紧挨在一块儿。在这之后被“整治”的是商铺们,收了拆迁款的老板、老板娘们要么拾掇起铺盖另寻生计,要么在这条街上接了个店面继续张罗,但那些热闹的“清仓”和“转让”是没有了,站在门口讨价还价的大妈大爷也不见了。

城东烧烤城

  烧烤街已经从“开元”走向了“天保”,从“天保”走向了没落,原本聚集在这里的小贩们不是投奔了下一个后田街口,就是早早被城东烧烤城招安。烧烤街的名号已成为历史,这儿只剩下一个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小岔道。靠近庆元大桥的商铺则被拆成了一片较为平坦的碎石场,作为临时停车场,听说之后还会建成什么。不过对于在商铺前只能短暂地摆一摆老鼠药的小贩们,这儿却不再适合做生意了,哪怕没人来赶他们,他们也相当识趣地不再过来。偶尔还会有个孤零零的老人坐在那边,之后却没再见过了。临时停车场也就成为了真正的临时停车场了。

庆元大桥 彭荣根 摄于2008年
新庆元大桥

  最后被拆除的是庆元大桥。只有它的离开是最沸沸扬扬、大张旗鼓的。一是因为这是“庆元人走了五十五年的桥”。通告如是说。二是因为短视频的爆火。怀旧的人们急冲冲过来打卡,拍成视频发到各个短视频平台。平时默默无闻的大桥,在终焉之时,被突如其来、莫名其妙地关注了。绿色的幕布遮住了它尚且坚实却被判老化的身躯,边上崭新漂亮,满是现代气息的新桥早已建好,汽车们呼啸而过。桥下奔流的河水渐渐没了声息,拖拉机开上河床,留下深深的痕迹。我不知道他们要对这条松源河做什么,我也不想知道。我只希望在这些事情落幕之后,还能看见那条从源头汹涌而来却在河床上静静流淌的滋养了庆元的母亲河的原貌,而不是越来越浅,不知是该叫做河还是溪的水流。

  道路两边的法国梧桐还是那么枝繁叶茂,建筑却基本都换了个模样,连街道格局也将在未来改变。

  走入都市圈的庆元,还会梦到遗世独立的自己吗?

    (编辑:沈思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