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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封老情书
2020年02月27日 09:53  来源:庆元网  作者:吴鸿芬 

  坚守第二十天,父亲打来第二十个电话,从初二离开家开始,每天一个,定时定点,风雨无阻。电话很短,不到一分钟,父亲简短地交待几句,并不需要我回应什么。

  父亲已经七十多岁了,五官都不好了。眼睛老花又近视,在强光下适当的距离才能看一会手机屏幕;鼻子重度鼻炎,每天早上要用药水通个把小时,晚上有时要坐着睡,躺着怕呼吸不畅通,万一一口气上不来,就再也见不到我们了;牙齿几乎都蛀光了,还有两个门牙,摇摇欲坠,也快光荣下岗了;耳朵有些背,近距离加上口型基本沟通无障碍,电话里如果不大声重复说,除了“好”,“不好”,“可以”,“不行”,“有”,“没有”……这些联系上下文语境能猜得出来的短语,几乎听不清楚。所以平时小事父亲让我马上答复他,大事,让我写好了发短信给他,他戴上老花镜慢慢看特大号字体的短信。

  初二八点五十:“到了吗,注意安全。九点开会,你忙去吧。”我早上六点离开家,到黄田八点十分,吃了个早餐,接到父亲电话,只来得及叫一句:“爸爸。”其它话都没说,父亲知道我九点有会,他自己的话说完,就挂了电话。我握着手机,看着暗下去的屏幕,鼻子酸酸,胸腔酸涩,无语凝噎。

  初三中午十二点三十分:“吃过了吗?今天忙不忙?口罩有没有?晚上睡得好吗?”在我一一回答了他希望听到的答案后,他交待:“你自己注意,我挂了。”没征询我的同意,话音隔着电波还没到达我耳中,他已挂断。

  初四中午十二点三十分:“今天吃什么,庆元有没有下雨,衣服够不够暖和?好了,你忙吧。”

  初五中午:“今天晚上下半夜开始,你要值班,夜里很冷,多穿点衣服,如果可以躺车里,空调开着,但窗别全部关死。九点就上床去睡,实在睡不着,那天带去的安眠药吃一颗,千万不要多吃。十二点再起来去值班。不要怕胖,一定要吃点热的东西,不然更冷。如果可能口罩多戴一个,双层总好一点。”我的老父亲一直很支持我的工作,不论多苦,多累,多危险,他总说那是你应该做的,要尽心尽力去做。只是这一次,他想自私一点,希望他的女儿可以多戴一层口罩,多一点点的保护,不管有没有用,至少心理觉得安全一点。

  初六:“吃了吗,一夜没睡,坚持得住吗?白天车很多,没得休息,晚上能抽空早点去休息吗?离车辆尽可能远一点,少说话,多洗手。”

  初七早上八点:“不要睡懒觉,起来早餐吃了先,去动一动,中午饭吃了再睡。”老爸,我昨天一天一夜,二十四小时没睡,夜里十二点值完班回来,消毒,洗漱,凌晨两点多才睡下去。现在早餐重要吗,睡觉才重要。你不能因为我要保持手机畅通,就这么早给我打电话,你这个执着的人体闹铃,能不能不要这么尽职。

  正月十二:“明天又轮到你值班了,跟同事调剂好,凌晨两点后回来睡一会儿,早上八点后再去卡口值守。有没有雨衣,里面衣服不要减,雨衣大点穿外面。不要想着好看,你都这么老了,没人看你,不要穿高跟鞋,穿雨鞋吧。口罩要戴好,手套戴起来……”老爸,你也知道我这么老了,都奔五了,可您的交待,我哪里老了,也就五岁多一点吧。

  正月十五:“今天有没有汤圆吃,有,好,不要多吃,不易消化,好,你忙。”

  正月十六:“今天你舅舅要从乐清上来,我阻止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走动的好。不是人命关天的事,都要缓一缓。”我表扬父亲,觉悟高,措施到位,思想工作领先。

  正月十八:“今天社区的人上门宣传,我有很认真地记,我都会一一做好,只要我们都做好了,你就轻松一点。”我的老父亲,正以他听话的方式间接地支持他老姑娘的工作。

  正月二十:“今天你弟弟复工了,我让他回来一个人睡楼梯下,饭让你妈妈端了放门口,以防万一。我老了没关系,家里还有这么多小孩呢。”君子抱孙不抱子,有了孙女的你,已经不把唯一的儿子放在心中了。

  正月二十一:“今天可以休息一天吗?肩周怎么样,能忍得住就不要去医院拍片了,晚点再去看吧。医院要看那么多病人,就别去添乱了,再说现在去医院也太危险了。”

  ……

  ……

  父亲的电话,雷打不动,一天一个,一分钟不到,简短却直击人心。

  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小情人,我不知道人有没有前世来生。我不知道别人家的父女是怎样相处,我不知道那些嫁出去二十年的女儿和家里的关系如何。我们家是这样的,我的老父亲,平时没事的时候,几天,甚至数月也不会给我打一个电话。我想起来给他打电话,他总是问我有没有事,没事就忙自己的事,不用惦记他。他会照顾好自己,不会给我们添麻烦。

  面对大事的时候,老父亲总是不厌其烦,像个大总管,一点一滴把你当小孩子照顾。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期。十几岁时,叛逆的我听不进父亲的任何一句话;二十多岁,父亲是我眼中没文化,土得掉渣的矬农民;三十多岁,能够耐心地听父亲说几句话,心中很多时候还是无法认同,觉得他老观念,老思想,不能与时俱进,还是很嫌弃;四十多岁了,父亲的任何一个电话,对于我来说都像历久弥香的老情书,愈发珍贵。

  坚守第二十天,父亲打来第二十个电话,我收到的第二十封老情书,把声音换成文字,记录下来,流传下去。在逐渐明朗的抗疫战争中,充满活力地不断涌动起伏,向前翻腾。在这样一个艰难的时刻,伟大而温润的中国式父爱,它在困厄里流传,绵延,持续。

(编辑:范丹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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