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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
2017年06月19日 11:17  来源:中国庆元网-菇乡庆元  作者: 陈丽标 

  我曾一度怀疑,父亲是否真的爱我。在我孩童的深处记忆里,父亲有一张易怒的脸:岩石般高高耸起的颧骨,雾霾般阴郁的眼神,沉重的步伐远远走来像是要找人干一架。

  打我懂事起,父亲就是一名司机,那时候我已经能坐在他的小四轮车背上去乡下亲戚家兜风了。听家人说,更早的时候他开的是拖拉机,手扶的那种,在老家松源河哗哗的流水里拉砂石起家。职业司机当然是个体力活,不像现在我在大街上看到的老板或者富二代,开着好车满城转,那是一种享受。父亲的脸是在生活的重压下晒黑的,父亲的好脾气是在奔波中被风吹走的,我稍微有些文学知识后,脑子里想到父亲,就想起“疲于奔命”这个成语。是的,父亲的一切都被生活这座大山重压着。他,一个从农村走进城里,除了身上两件单衣,无所依傍的乡巴佬;他,一个生养了三个孩子,无时无刻不等待他哺育的穷困父亲;他剩下的只有喘息!

  我当时当然不懂得这一切,十二三岁的年龄,在接受到父亲排山倒海般的火爆脾气后,内心筑起了一道看不见但穿不透的鸿沟。眼睛是心灵的窗口,我惧怕看见我的父亲,我拒绝向他敞开自己。

  记得有一次,家里客厅的灯泡烧坏了,必须垫上一条高凳才能够着的我,自告奋勇要替家里换。当时家里只有我和母亲,母亲乐得让我做一些益于成长的尝试。于是,我颤颤巍巍地登上了一条高凳,然后慢慢站起,我像一株生长的向日葵一样接近那个灯泡……就在我换好灯泡的那一瞬,灯泡亮了一下,也许是猛然通电电流太猛,又或者恰巧这只灯泡质量欠佳,炽热的白光一闪,灯泡炸了……幸运的是,我护住了眼睛,但不幸的是,父亲在那一刻回来了,他看见这一幕后,简直像一个恶魔似地对我说:活该!怎么不炸死你。

  现在回想,父亲的本意其实是想说:怎么那么不小心!可他不善表达,而当时摘个桃子都要登梯的我,怎能理解这些。我和父亲就这样过了许多年。父子是前世的冤家,如果没有后来我得的那场病——躁郁症,也许我俩的冤仇就无法化开了。

  起病,是我不断怀疑身边有人跟踪我开始。我向身边的朋友诉苦,我向我远在上海的弟弟诉苦。弟弟回来了,他认为我是心理疾病,晚饭罢,坐在客厅电视机旁,他对我说,要带我去上海散散心。此时我已三十岁,父亲两鬓也已泛白。父亲同意了。

  在上海,我的病情愈发严重。我不断猜忌周围人对我的心意,严重到不断找人打架。

  不得已,我又回到了父亲身边。父亲也已经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是一来父亲的认知还没到发觉这是精神病的程度;二来,也许父亲有所察觉,但是农村人固有的愚昧坚决不会承认自家出了个精神病。父亲找来了巫医。在一间阴暗窄小的房子里,那夫妻俩手舞足蹈对我跳起了大神,完了让我喝一杯所谓圣水的温开水。回家后,我接连腹泻了两天,腹中已无任何能泻的东西了,躯体极度虚弱,我躺在我的卧室里,更加无法控制住心神,我不断地发抖不断地恐惧。

  电话里,我向我的父亲求救:爸,有人追我!有人要害我!父亲这时已经不是一名司机了,他运气不好,几年前经营客运时出了一次大事故,结果不得不背井离乡到丽水打工做了一名小商贩。父亲在电话里说:儿,你别急!爸这就把摊收了。

  十几分钟后,父亲就赶回来了。院子里,父亲从摊车上跳下来,不待收拾工具,直奔我的睡房,看了一眼恐惧得茫然失措的我,然后一把抱住,痛哭:儿,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打小我由于内向的缘故,总给人孤傲的感觉,再加上人长得还不坏,穿衣谈吐上讲究一些作派,多多少少是父亲心中的骄傲,而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一下就刺痛了父亲的心,也就是那一刻,我虽然心智迷狂但忽然明白,这么多年父亲心中其实是有我的是爱我的,他只是缺少我给他的一个说出心里话的机会。

(编辑:庆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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