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得说一下的是:我这里所提到的“桂鱼”,就是那:“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的“鳜鱼”。据资料载:“鳜鱼”又名“桂鱼”。则在我县民间中,也的确是以此作称呼。这是一种阔口、利齿、细鳞的凶猛鱼类,专以食小型鱼类为生。其体呈黄绿色,有黑色斑点,背隆起,体侧扁。其肉质鲜嫩,属珍贵品种鱼类。
在我的童年时代,从我家大门前流过的松源河,是一条清粼粼的河流。水波漾漾,水声潺潺,自东往西,奔流而下。水深处,则是上映天光、下呈碧色的水潭。仅在县城附近一段,就有“古楼庙潭”、“缸钵厂潭”、“镜潭”、“山际潭”、“白岩头潭”乃至“石龙潭”等等深潭,如青玉盆似的,一口接着一口地在河道中自上而下作分布。
昔日的松源河里,鱼类品种繁多,珍贵的是桂鱼、鯶鱼(俗称“时闪”)唱主角。之外是鲃鱼(俗称“鲍鲍”)、石斑等等,更还有一种方音称之为“青僚”(大约是鲭鱼的一种)的20多厘米长的身体半透明的鱼,成群在水面上漂浮,村妇们在河边洗菜,这种鱼儿游入菜篮来抢菜吃,这可不算是件稀奇事。然而,至今在我的忆旧心里,最怀念的,则还是那如今少见的桂鱼。
桂鱼喜欢在深水潭中生活。它往往是潜伏在潭里的大块岩石边,或者是河底岩石较粗的河道里,等待着猎物游过,则猛然张口食之,小鱼们偶尔有自己送入其口的现象。渔夫对其所“渔”的手段,则是在那深河段里,或者潜入潭中以渔网捕捞之。至若有个别十分内行的渔翁,则甚至可以不用渔网,却可直接用“渔枪”(一种有5-7根刺的“渔叉”)来“杀”(即刺)之。上市货了篓中鱼後,真有那“垂钩撒网捉鲜鳞,换得香醪吃个醉”的渔家之乐了。
潜泳在松源河深潭中的桂鱼,还别有一番景观,那就是在那“兰溪三月桃花雨,半夜鲤鱼来上滩”之时刻,时值鱼儿们的繁殖时,在这段时光里,一尾尾体形肥胖的产育期桂鱼,会成群结队地从浅滩往上游冲去产卵,这是一道靓景。对于桂鱼的“上滩”,我所亲身经历的是在那长长的“集义桥”下的松源河之支流“下滩溪”汇纳入松源河的汇合处,那里是成群的桂鱼在此“上滩”的“献身”地。原来,自“下滩溪”容纳了“大济溪”后,水势加大,流到了“集义桥”下的汇入松源河的汇合口时,形成了水流湍急的喇叭状河滩。由于这里有了上滩的桂鱼,于是这里就成了渔家的“捉鲜鳞”之地了。
渔夫把河道中央挖了一条深沟,上头叠成台阶状,再从山上伐来了毛竹,破成了篾片,或者是直接砍了些“箬竹”、“黄竹”之类,将其捆扎成约2米长,1.5-2米左右宽的帘状物,然后把这篾、竹帘的一头放在台阶石上的水底,另一头则凌空地撑起来这称之为“等鱼床”来对付那些上滩产卵的桂鱼。用这种办法来“渔”桂鱼,非常奏效。一条条肥胖的桂鱼竟会“鱼贯而入”地跳进“鱼床”中。
看到人家有如此的“渔家之乐”后,我们的三、五个童年小伙伴们也兴奋得作了效仿:我们也去山上砍来了“黄竹”,也学样扎起了竹帘,“等”起“鱼床”来,只不过是我们所“经营”的“鱼床”是狭小的,没有大人们所操作的那么大罢了。说来也怪:就连我们这小小的“鱼床”里,有时候也居然会跳进大大的桂鱼来。
有一天,我们几个小伙伴提着从自己的“鱼床”里“等”来的桂鱼,打算回家时,就在我们的“鱼床”附近不远处碰到隔壁村的一个“等鱼床”人,此君是个鲁莽的汉子,他看到我们提着鱼,认定这些鱼是我们从他的“鱼床”里捡去的,竟不相信是我们自己“等”来的,于是,他一边大喊一声:“尔侬这帮‘嫩消儿’,把我的鱼偷去是否?”一边就把我们手中的鱼抢去。我们与他据理力争,说明确实是从我们自己的“鱼床”里捡来的鱼,于是大呼:“还我桂鱼!”就在这时候,幸好是来了一个老农,他向我们问清了情况,我们还带他去看了我们的“鱼床”,他相信了我们的话,于是,他打抱不平地对那汉子说:“尔不敢欺负囝侬,把鱼还给他们吧。”于是,我们讨回了属于自己的鱼。
岁月的驹驰,则让我幸福的童年早早远去:人由头顶上留着“髫髫髻”的“囝”,以衍变成了如今这白髪霜鬓的老翁。而自然界也在大幅度地变异:或是自然的冲刷,河流改道;或是人为的破坏,河水变异。原先一泓清粼粼的松源河,如今竟成了一条经常断流的混浊臭水河,一个个“浮光跃金,静影沉璧”的深潭,都堵塞成了滩。最具典型是那“镜山”脚下映光如镜的“镜潭”,不仅是湮之成淤,甚至是连其遗址具体在何处都难以确定了。而作为老者的我,偶尔在自得其乐地忆旧,脑海里总会幻现出昔日清粼粼的松源河里,潜游着一群群鱼儿的靓景。在对于目前这被生态环境大异化了的污水浊流之前,最能让我作以深刻的回忆的,就是那有着让我作过“渔夫之乐”所接触过的桂鱼。松源河中的桂鱼是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消失的。于是,我对这几乎绝迹的桂鱼感到痛惜!噫!怪可怜!
目前,我在不同的境况里都会张开喉咙地大吼两声:“还我桂鱼!”在那朦朦胧胧的梦境中大喊一声的,依然是吼给当年无理地要拿走我的桂鱼的鲁莽汉子听的,而那清清楚楚的现实中之大喝一声也,当然是吼给当今这变劣了的生态环境听呀!于是,我厉声以呼:“还我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