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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济行
2021年05月27日 10:45  来源:庆元文艺  作者:郑 委 

  我们吃好饭后,在村里面转了好一会儿,暮色四合,随后又各自回房。我是闲不住的人,总感觉大段光阴要不能做点事,光坐着实在太浪费了,就又到村子中转悠。村子名叫西演。一条大溪把村子隔成了两部分,因为我没分清东南西北,所以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边是东岸,哪边是西岸。我走的是住的地方这一部分,十来分钟就把村子绕完了。庆元产香菇,这里也不例外,白色塑料棚下,全是黑黑的香菇棒。但是香菇却没有看到,可能是还不到香菇的季节。路上也没有人,有限的几个人在之前走过的屋子里面,其间,我问一位老者,这里还有年轻人在家吗?回答是摇摇头。

  除了湍急的水流声,这里太静了。

  夜晚山村凉得快,也深。我们在路上碰上了又一拨朋友,大家站在溪流旁边的村子大道上清谈,由风尽情地吹着,白日里的燥热,此刻已经消失殆尽,身上的累赘好像全吹散了,一身如洗。这样的夜我在哪里经过呢?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我们六七个人夜宿阜山的一户农家小旅馆里。深夜,大家说出门走走,虽然秋天还不深,但是乡下的夜凉得很清透。我们借着月光经过有稻草垛的稻田,又绕到一条栽了树木的洁白小马路,一路上好像说了很多话,又好像没说什么,现在我也想不起来了,只觉得那些时间围着月光的氤氲很悠长。

  第二天,我们离开西演去大济村。很早之前我就听说过这个村子,是很有名的进士村。晚清作家吴敬梓在《儒林外史》中提到的进士村,一些人说就是这里。但是我没有找到什么考证,吴敬梓本人好像也没有说。到了村里,导游是当地人,很会说,对大济村的来龙去脉了如指掌,且声音又洪亮,如在朗诵,使人不得不听他讲述曾经沧海。不过,我还是觉得在这样历史深厚的地方,可能安静地看一看,走一走,也许能更好地体察到历史想要告诉我们的一些东西。

  大济村距今已经有一千年多一点的历史,从宋朝到明朝的这么多年时间里,考出了一大批进士。这很不容易。我们从丽水驱车到这里,就花费了近三小时,遑论古代车马那么慢,在这样的崇山峻岭中走出了如此之多的读书人,有些还当上了像宰相这样的大官,是何等不可想象?我们去看的几幢老房子,应该是村里保存比较完好的。我对建筑毫不了解,只是听着介绍。在一幢房子的中堂前,导游快速地讲房子的来龙去脉,心里似乎有说不尽的话语,让人来不及细看房子的构件。我对着梁上的牛腿花纹刚一发呆,导游就转换到柱石上的讲解,我对着柱石想要端详,那边厢已经开始说地板了……我有点喘不过气来,一个人往中堂后面走,想找点新的东西,很可惜后面并不大,只有一面石块壁和一个小水塘,石块上爬满了青苔,水塘也是淤泥横陈,我脑海里突然闪过“潮湿的历史”。同行的人说,夏天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一定很凉快,想在这里待一夜。我想,这大概只是说说,因为这样的房子已只适合拿来瞻仰,供后人来此凭吊,安静地思考历史的何去何从和时间的苍茫,而居住却已不大合适了。

  吴氏中宅祠堂——务本堂给我的印象很深,里面的壁板上满满当当悬挂着历朝历代大济吴氏家族中的入仕者,从视觉上给人很大的冲击,容不得别人想别的。这里在历史上的的确确发生了很多故事,甚至从这里出发,影响到了一个国家的命运。务本堂后面是一片山丘,山丘被砖瓦围成一个大圈围墙,成为后院。院中有好几座古墓,还有一座蓄着水的半月池塘,池塘据说是按“花开则落,月满则亏”的说法而开掘成的。有人跑向古墓,端视墓碑上的字眼,希冀找到一些令人思绪无限的内容。我则跑到后面的小山坡上往下看,古樟笼盖的后院,营造了四周的幽静,即使在艳阳高照的盛夏中午,依然有种幽谷深凉的意味,即使周边人影绰绰,说话声此起彼伏,可一切仍在寂静之中,真是有一种颓废的美感。再想想,后院前面就是这个家族的祠堂,所有的山高水长,所有的荣辱皆在那里受着时间的洗礼。曾经的波澜起伏,如今平静下去了。我对同行的一位朋友说,要了解真正的家族历史可能需要最终来到这样的环境中,坐着静静冥思,才能找到其中的蛛丝马迹,触摸到历史的多情和无情。

  离开宗祠,我一人在村中晃荡。也许是晌午,人并不多见。相比宏大的历史叙述,我更喜欢生活烟气。几家门前用破旧的竹篾晒着红辣椒,我拿出手机拍摄,门里面走出一位老人,笑着说些什么。话是方言,我听不懂,但是能猜到几分,我指着红辣椒,又指了指太阳,说,你们的房子前面,这些东西很漂亮。她也听不懂,笑着用手划拨了竹篾上的辣椒。另一户人家晒起的植物染的靛青被子在阳光下泛着陈旧的白茫茫光晕,更让午后的光阴生出了许多宁静与太平。这种被子在我们那叫夹被,上面印着一些花纹,如今,这些被子只有在城里一些比较文艺的店里才能看得到了。今日再见,没有丝毫的突兀感,好像也只有在这样的地方,这种传统植物染的夹被出现才最自然。时间已到下午,有人提着篮子来到溪边捶洗衣服,我在岸上看了看,一切好像还是从前,那个宋朝、明朝、清朝的样子,木锤捶击衣服的声音,衣服在溪水中晃动的影子,很给人前朝手里“双双玉腕漾清漪,雾縠摇波光陆离”的错觉。在我晃悠中,还遇到了一位吃棒冰的孩子,这实在给我心灵一击。古老的村子,古老的巷陌,在我脑海中已酝酿出的古老的时间,突然出现了一位孩子,我霎时感到春光一下子洒向了这个拥有一千多年历史的村子里。一位作家写过:雏声甚于老凤声。我当时就是这样的感觉:这些泥墙青瓦上正抽出新的鹅黄新芽。

  正当我如此徘徊,朋友来电话,才匆忙赶去一间茶室。茶室也是当地的古居,听说以前是粮仓,更早的时候是地主的房子,很有一段历史。我坐下来,喝下一杯新泡的绿茶,古筝声在门庭、窗牖、梁间悠扬,使人不知魏晋,也不知南北,太静了。直到快傍晚了,大家说,要回去了,去坐车吧。

  我好像才从某一段历史中醒来。

(编辑:陈沛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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