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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日报]在庆元连绵的山间,投递员胡常康为乡亲奔忙19年——浙江屋脊上,他走过50万公里
2021年05月17日 09:49来源: 浙江日报 作者:记者 水蓝薇 通讯员 季兆丰 县委报道组 吴丽萍
原标题:在庆元连绵的山间,投递员胡常康为乡亲奔忙19年——浙江屋脊上,他走过50万公里

  庆元,是浙江最偏远的山区县,被称为“浙江屋脊”。左溪镇,是庆元最偏远的乡镇之一,和县城隔着约90分钟车程的山路。这里是“信使”胡常康的工作地。

  胡常康是中国邮政庆元分公司左溪邮政支局里唯一的投递员,负责本镇和官塘乡的信件、包裹投递。这份平凡的工作,胡常康已经干了19年。19年来,他走过了50万公里的邮路,不仅是投递员,还是采购员、办事员、急救员。在村民眼中,胡“信使”是他们的贴心人,而在胡常康眼里,村民们亦是自己的亲人。

  近日,记者走进“浙江屋脊”,跟着胡常康踏上他日日奔忙的邮路,聆听他和乡村的动人故事,见证人们在时光长河里所经历的时代变迁。

  邮车的后备箱,是村民的杂货铺

  43岁的胡常康,头发稀疏,一身深绿色的工作服。因为是本地人,普通话带着点口音。

  在支局见面时,胡常康正麻利地把两箱啤酒搬到邮车的后备箱里。我们探头一看,后备箱里还装了化肥、菜苗等,宛如一个小杂货铺。

  “这些都是村民前一天交代我要带的东西。”胡常康打开车门,方向盘附近贴着大大小小的便签条,记录着需要给村民们带去的物件。

  10多年来,投递员的工作内容变化不小。现在,胡常康已经很少送信件了,送得最多的是网购包裹,或者村民的日用品。左溪镇村庄零散,村里人少,没什么商铺,村民们要买什么东西,或是网购,都要请他帮忙,从镇上带回去。

  9时左右,我们出发。油门一踩,不过几分钟,左溪邮政支局就被丢在了身后,再次抬头,群山扑面而来。

  20分钟左右,车子驶进了左溪镇白拓村。胡常康下车,打开后备箱,搬出两箱啤酒,和一位坐在竹椅上的大爷打了声招呼后,径直走入屋内,将酒放在了一个木台上。转身出门后,三步并两步跨到隔壁人家,把夹在胳膊下的一个包裹递给了正在门口等候的大姐。

  “让你吃力啦!”离开时,大爷操着乡音朝胡常康摆摆手。“老人家你要注意,别把东西放在地面上,这几天容易受潮。”胡常康俯在大爷耳边嘱咐道。

  不到10分钟,一个村庄就“打卡”完毕。再上车,又是山路绵延。胡常康告诉我们,一天下来的里程约是130公里。长路漫漫,他却熟悉得很,开车不导航,看一眼包裹上的地址,就能对得上具体的门户。

  遇上好风景,胡常康还会提醒我们下车看看。背靠秀丽的山水,他不禁谈起自己刚工作时的情形。

  “那是2002年,我24岁,才来邮局几个月,就想跑路了。”胡常康回忆说。早上5时就要出门,投递工作就靠一辆自行车,一双腿,一天得走50公里的山路。山路崎岖,轮胎常被磨破,得扛着自行车前行,直到深夜才能回家。加上一直在路上奔波,午饭晚饭都没定数。他经常早上把自己吃撑,到了下午和晚上又饿着肚子忙活,几个月下来常犯胃病。“那时候我整天憋着一股怨气,想着这样的工作,还不如回家种田呢!”

  邮局里的一位老前辈或许是感觉到胡常康状态不佳,问他怎么了。他直接说自己不想干了。

  老前辈顿了顿神,耐心地劝解道:“要不你好好花心思,再干上三个月?记住要用心和群众接触,才能真正知道,这份工作是不是有意义。”

  胡常康这才想起来,每次送信,都有村民在村口守候着。他们急切的模样和收到信件后的喜悦,让他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听一听前辈的话再试一试。

  这一试,就是近20载岁月。

  胡常康开车穿行于山路间。

  走到哪里,都是一个办事点

  中午在邮局里吃饭,三菜一汤,围桌就餐。吃完没有午休,胡常康把后备箱塞满后,又出发了。

  不难发现,胡常康曾经的烦恼,都一一解决了。他的出行工具,从自行车,变成摩托车,这几年又有了自己的轿车,私车公助,油钱有补贴。支局还有了食堂,吃饭方便。因为连续多年被评为优秀员工,工资也稳定增长。

  向好的生活,是否就是他扎根山乡的理由?胡常康的答案有一点不一样。他说:“我舍不得这里。”

  七拐八弯,一村又一村。下午的第一站,我们来到青竹村,车一停,村民就围了过来。“胡常康牌杂货铺”又成了一个办事点。

  “常康啊,我这手机话费是怎么回事?”一位村民搞不明白话费开支,拿着手机向他咨询。胡常康接过对方的手机,拨给客服,打开免提,听完客服的普通话,又用方言复述了一遍。村民听得连连点头:“终于搞清楚了,多亏了常康啊!”

  “常康啊,社保认证怎么在手机上办呢?”一位大姐捧着手机满是疑惑。胡常康帮她下载了“浙里办”App。指尖飞舞中,大姐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

  一声一声的“常康”,让寂静的小村庄添了几分热闹。我们凑过去问了一句:“常康平时经常给你们帮忙吗?”

  这一问,村民的话匣子就打开了。有人生病缺了药,是常康去县城买药带回来的;有人要换煤气罐,常康也会帮忙装上;有一次,一名产妇半夜十一点要生产,也是常康送去医院,还帮衬着忙活了一整夜……

  “常康就是我们的兄弟。”村民胡睦卿说,“家人的手机号我们可能记不牢,但常康的手机号我们都记得。”

  村民们的信任,对于胡常康来说就是责任。他的手机24小时开机,铃声很响。再晚听到手机响,他都不会嫌烦。他说,作为一名共产党员,就应该扎根在基层,守好服务群众的初心,才能对得起大家的这份信任。

  情感都是相互的。村民也给了胡常康很多照顾。工作途中,饿了、渴了,他常常被村民招呼着去吃饭。村民们自家种的新鲜瓜果,也总要塞一份给他带走。

  最难忘的一次,胡常康病倒了住进医院。6名村民包了一辆面包车,带了一后备箱的鸡蛋、补品来县城看望他。他们叮嘱胡常康安心养病:“大家都等你康复后回来。”

  “他们就是我的亲人。”讲到这里,胡常康的眼眶有些湿润。工作头几年,他不是没动过离开的念头,但和村民们相处的点滴成了他最大的羁绊。他舍不得走。

  交谈间,胡常康的手机又响了,是一名村民请他明天帮忙从镇上带些水果。他平复了情绪,用一口乡音和对方确认细节,随后在手机的备忘录里记了一笔,转头和我们说:“你们可别觉得吵啊,现在我一天没听到这些铃声,出门办事都觉得空落落的!”

  胡常康在“邮乐购”站点帮村民取快递。

  生活的好光景

  “胡常康们”一起创造

  太阳西斜,一天下来,我们坐在车里已经昏昏欲睡了。为了提神,胡常康打开音响,一会儿是经典老歌《怒放的生命》,一会儿是流行歌曲《大梦想家》,他都能跟着哼起来。

  10多年的乡村生活没有封闭他。他喜欢鼓捣一些“摩登”的新玩意。

  “有人牛丢了,要找牛!”返程路上,胡常康忽然把车停下。我们听了有些不明所以:“您咋还会找牛呢?”

  只见胡常康打开手机里的一个定位软件。电子地图上,一个红色的图标停滞在一处山坳,一旁文字显示:浙江省丽水市庆元县派头东北880米。他马上给丢牛的农户回复过去。

  原来,胡常康曾在网上看到,有一种追踪器,绑在牛的头顶上,即可用手机追踪牛的踪迹,就推荐给农户。农户没有智能手机,从购买到安装,都交给胡常康操作,连定位软件也装在了他的手机上,牛一丢就给他打电话。

  胡常康会刷些乡村主题的短视频,去别的乡镇也会留心,为村民找些能省力的新工具。像是太阳能照明灯,可以用来“恐吓”夜间破坏农田的野猪;户外灭蚊灯,可以捕杀大量害虫,他都推荐给了村民。近日来,又有不少养羊养鸡的农户,来问他追踪器的相关细节。

  就这样,胡常康一直在给村民们带来大山外的声音。以前,这“声音”是亲友的馈赠、想念,现在,这“声音”是外面日新月异世界的一角。

  在左溪,也有越来越多的“胡常康”,给山乡里带来新气象。

  临近晚上8时,胡常康忙完一天的工作回到宿舍,要和妻儿通视频电话。他的妻儿住在县城,双休日一家人才能团聚。

  这个点,镇上基本都黑了,但总有几处光亮透出来。离支局不远的胡富真杂货店,是中国邮政“邮乐购”平台的代办点,集线上网购和线下零售为一体,免费为村民服务。村民可在此订货,也能借由该平台把自己的农产品卖出去。53岁的老板娘胡富真,自称是镇上的“年轻人”,网上买进卖出的相关操作,她学得挺快,一双手在键盘上啪啪地敲个不停。

  “现在城里有的东西,我们乡下也几乎都有了。”胡富真说,胡常康给村民做的事情,让她非常钦佩。她要像胡常康看齐,学好电脑操作,让乡村的生活多一些便利。

  不远处的“五个村官”服务站,也亮着几台电脑。该服务站由镇上年轻干部建立,为村民提供代理买卖、代理缴费、亲情连线、创业培训等服务。他们还自己动手,建立果蔬基地,掌握提升种植技术,对农户进行指导。

  根据规划,未来左溪镇将结合农业产业特色,挖掘乡土文化,保护奇山风景,将乡土民情、农特产品、产业基地串联,形成“以农促旅、以旅兴农”农旅观光带。大山里的村民们,将见到更多的好光景。

  胡常康的儿子在上中学。每到寒暑假,他在工作的时候会带上儿子,一路看人情深厚,赏家乡新貌。有感而发时,他会耐心教育道:“你要用心地去尊重和帮助别人,才能真正体会到生活的乐趣。”话语谆谆,就像当初老前辈教他的一样。

胡常康穿过山路,给村民送去邮件。

  记者手记

   邮路弯弯情谊浓

  胡常康在村里受欢迎的程度,让我吃惊不已。一提起他,村民们毫不吝啬溢美之词。走访中,一位右手残疾的老人拉着我,打开了一封他写的“夸夸信”——《说一说我身边的好党员:胡常康》。他花了一天的时间写下这封信,觉得“写起来很轻松”,因为胡常康十多年来对乡亲们的真心帮助,给了他太多的素材和灵感。

  胡常康是特别的,又是普通的。很多山乡里的投递员,都是像他这样和群众打交道的。以前山路难走,村民们惦记着在镇里上学的孩子,缺了吃的,会让投递员往学校里带几罐咸菜。农户赶着牛羊穿行在田野中,有点事临时要回家,投递员也会帮忙照看一会。弯弯邮路上,总有一些让投递员难忘的时刻。特别是给村民们送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看着孩子和父母的笑脸,他们会觉得,不仅是这一户家庭有了希望,自己、包括整个山乡,都有了新的希望。

  左溪镇,与我之前采访过的浙西南其他乡镇相比,并无甚特别。它们都坐拥优美的山水,却又因为地处偏僻、人口外流而略显寂静。注意到它,是因为胡常康19年坚守的故事;而在行程结束后,让我念念不忘的,是山乡里人与人之间浓厚的情谊。

  弯弯邮路,连接了民生与民心。在庆元山乡,还分布着很多这样的“信使”。他们虽然没有走入我的笔下,但他们的日常也会像胡常康那般,日日夜夜为村民的琐碎小事跑前跑后。他们这些留在大山里的人,在一件件平凡小事中,营造出一方温馨的家园,为“三农”工作添砖加瓦,也为乡村振兴注入了新的活力。

    (编辑:陈沛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