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的位置 : 庆元网  >  庆元文艺  >  散文随笔  正文
我嬷和我公公
2019年08月12日 11:19  来源:庆元文艺  作者:叶彩玲 

  我们当地土话叫自己奶奶为嬷嬷(mo第二声),习惯使然我就叫一个字:嬷。我嬷已经离开我们八年了,想念我嬷。 从小我在这个县城出生成长,小时候的县城人没那么多,每年总会下次吧雪,开多次霜冻,刺骨的冷,加上衣物单薄总是特别冷,最暖和的就是外皮很亮的滑雪衣,恨不得把脖子缩到衣服里去,缩得肩膀都酸了。这么冷的天,如果去我嬷家,我嬷会给我煨蛋吃。她常用锅灶底下或者火笼里的草木灰煨,草木灰的余热煨出来的鸡蛋,外壳微微焦黄,有时候还会裂开一条缝。剥开滚烫的壳,升腾起一抹雪白的蒸汽,是同样滚烫的蛋白,蛋白裹挟着草木灰的清香。最喜欢的还是我嬷总是能掌握好火候,蛋黄的内心总会是香甜的溏心,那种不用咀嚼一口含住溏心吞下去滚烫的蛋液,直到现在,我还认为这是吃一个完整土鸡蛋的正确打开方式。小孩子小手稚嫩,不小心蛋黄粘在脸上,结成硬痂,可不好洗呢。

  我还喜欢玩我嬷家的茶叶。嬷的茶叶装在铁皮罐子里,我却常把嬷罐子里的茶叶全部倒出来,用指头撮几根蜷缩着的茶叶泡茶喝。放在玻璃杯里,嬷会说“来,冰糖放两颗。”然后给我冲上开水,三两根绿茶在杯子里翻滚浮沉,一颗颗极其微小的小气泡从冰糖里面冒出来,冰糖就渐渐地变小了。用筷子搅拌沉在杯底的冰糖融化的液态纹理,茶叶延展身姿,茶水呈现淡淡的草绿色,茶香裹挟着冰糖的甜,手捧着它,一口下肚,在这寒冷的冬日里,暖手暖心暖胃。一边喝着糖茶,一边还要寻找茶叶耳钉。

  在我小时候,女孩子穿了耳洞,得用茶叶杆穿着。那种不太细又不太粗,长不到一厘米的茶叶杆就是精品,将茶叶杆穿在耳洞里,不仅能保持耳洞的通畅,还能防止过敏发炎。茶叶杆会吸收身体和空气中的水分膨胀,一段时间就得更换,所以搜寻茶叶杆也成了小时候的乐趣之一,找到一根称心如意的茶叶杆,足以让人心情美美好久。

  小时候我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寻访了很多医生,终究没有特效药。长大后我才得知,双腿关节经常性酸痛,也许是生长痛,有几次痛得直掉眼泪。如果刚好在我嬷家的话,她会说“艾叶炒点给你敷敷”,拿陈年的艾叶草放在干净无水的炒锅里,锅放在煤球炉上,徒手翻炒。前几天我用同样的方式炒艾叶草,即使很小心很谨慎,还是好几次把自己手指头给烫着了,铁锅的高温传导给我,肉身凡胎如何抵挡那种痛到锥心的烫。我能想象当时我嬷为了减轻我这个孙女的疼痛,却是给自己带来另一种疼痛的。手感知艾叶草烫了柔了,鼻子也能闻到艾香了,迅速拿出来双手使劲搓搓,趁热敷发疼的位置,不知道是热的力量还是艾叶草的作用,疼痛总能缓解一些。对于本地人来说,艾叶草就像是万能草,煮水喝和炒热敷驱寒除湿,艾灸能去风湿疼痛、烧着能熏蚊虫等等。

  我们当地把自己爷爷称为公公,他在我七岁那年去世了。我是家中长孙女,我公公特别疼我,但是因了常年劳作,我公公较早就满头白发,但是总是笑嘻嘻的一张脸。我还读幼儿园的时候,我公公来接我,还没有到放学时间,他就倚在门边看我,放学回家路上,听见有挑着扁担卖“采糖”,也就是那种麦芽糖,他总会给我买点。年纪太小,搜寻不到太多关于我公公的记忆,他去世的时候,我不懂事,不知道哭,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要聚集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我公公要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贪玩,跟着法师一圈一圈跟着绕,好玩。

  后来年长了些,随着家中长辈陆陆续续离去,猛然惊醒,我的童年也没了。我也长大了赚钱了,却再也没有机会好好孝敬公一辈,白白受了那么多的疼爱,太无耻了。于是开始感慨成长真是太残忍,一个人或者一代人的成长,必然另外一个人或者是另外一代人老去的代价。这种更替没有人能阻止和逆转,时间按照既定的速度前行,每个人都在这个时间的流里,不快不慢不紧不慢,品尝这在时间的数十载,用力书写这周遭的喜怒哀乐。谁不是一边追逐着梦想,一边陪伴着家人,尽力去平衡着二者的关系呢。

  有好几年清明节没有去拜祭我嬷和我公公了,但是我从来没有忘记。就像《寻梦环游记》里表达的一样:死亡非终结,被遗忘才是。但愿我们的思念让嬷和公公在那边一切都好。

(编辑:陈沛沛) 
©庆元文艺网
主办:庆元县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协办:庆元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