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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檐下的童年
2019年08月12日 11:19  来源:庆元文艺  作者:杨起行 

  地处江南山区的家乡,在我孩童时代所有仅二层高的民房都是由黄泥墙及木结构的框架托起,小青瓦覆盖,挑出墙外50~100厘米的房檐显得很低矮。炊灶没彻烟囱,弥漫的炊烟挣扎透出房檐外才慢慢消逝,饱含着农家甜酸苦辣生活的乌黑炊烟年深月久把房檐上的瓦片熏成了墨黑,岁月沧桑,或许时间老人已把承载着农家往事檐上的张张瓦片串成了一本厚重的古籍。

  儿时,村里父老乡亲普遍家贫。上小学时候,上学或放学路上每逢下雨天,钻檐避雨也就成了我们这些学龄儿童校外的必修课。往事悠悠,弹指一挥间。但儿时哆哆嗦嗦在檐下避雨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当年家乡房檐施舍给我挡风避雨的恩惠至今未忘。

  当年我父母亲及两位姐妹和我一家5人。每逢下雨下雪天,家人需要出门家中唯一的一把半旧油纸伞只好轮流使用。风雨天学龄儿童在上学或放学路上头上大多都戴着一顶箬笠,为数不多的几把油纸伞三三两两掺杂在这支队伍中,路人眼里就聚集形成了一道风景线,处在这道风景线中的我心里感到很自豪。

  缘于我父母亲的舐犊深情,家中那把唯一的纸伞成了念小学一年级我的专用品。在一把纸伞在多数同学的眼中成为了奢侈品后,雨天要求趁伞避雨的同学也就多了。我对同学有求必应,来者不拒。有时候我的伞下多达3至4人。我念小学二年级的一个雨天里,在我的伞下已经有了二位同学,这时不料又有一位正在念四年级高出我一头的学友突然闯入了我的伞下,这位学友仗着架子优势得寸进尺以强横行为篡夺我的“撑伞权”,我毫不示弱手中的纸伞你扯来我夺去,在维护“主权”神圣不可侵犯的争斗过程中,这把伴我二个学期的纸伞被扯得肢零破碎。其后,这位“篡伞者”被他的班主任罚站黑板头三节课。而我全身上下扎扎实实地挨了一顿母亲的“竹须面”。当年幸亏蒙冤受屈的我在母亲“严刑逼供”的情况下始终守口如瓶,否则那位“篡伞者”亦毫无疑义也会遭到自己父母的一顿“家法”。

  我家中这把唯一的纸伞光荣地结束了自己的历史使命后,我从二年级念到六年级,每逢下雨天的上学、放学路上也就投入了戴箬笠的同学队伍中。箬笠仅具备抵御毛毛小雨,或勉强招架小雨的功能,因此,家乡农房的檐下就成了我躲避大雨的场所。

  家乡的道路狭窄,左右两旁的房檐的距离仅2~3米,从躲雨的檐下眺望彼旁雨中的房檐别具意趣。春雨如丝时节,一片片瓦就犹如电影镜头里所呈现的乌篷小船,在蒙蒙细雨中时浮时沉,时隐时现,痴迷地望着自然大师所勾勒的迷离烟雨画,令人遐想联翩,苦于当时书还读得太小,在檐下眼中所见的情景及心中的感受,实在无法捕捉到适当文字语言描述,假如时光会倒流到当年,或许现今的我会脱口而出似是而非几句“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或“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雨丝细如愁”之类的古诗。夏季暴雨如注,天际乌云翻墨,电闪雷鸣,房檐前白雨跳珠,雨点噼哩啪啦错杂弹,迸出一阵阵“大珠小珠落玉盘”之声。雨水从房上背瓦滑落汇聚到槽瓦坑里从檐口倾泻而下,紧锣密鼓声中拉开了“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的大幕。铺在巷弄上的石板,被久而久之檐下滴下的雨水穿凿成一个个手指头般状的凹洞。此刻,此情此景会使你想到岁月的遥远,会使你震慑“天威”的同时,也深感到自身所置的房檐坚韧牢固和担当,不管檐外是怎样的暴雨如注,檐下却始终有惊无险,可依可靠。冬日的房檐小了些灵动,多了几分寂寥,倘若下大雪的日子,白雪把房上的槽瓦填埋得与背瓦一样平洁,乡村里的幢幢民房,与附近的田野及远处的高山融合成白茫茫一片,在这冰清玉洁的世界上,每吸一口空气都会使你感到减小了一份生活上的烦恼与忧虑。浮躁的情绪也从中逐渐宁静。姗姗来迟的冬日太阳懒洋洋地从云层里探出了头,雪融化,水凝结,在檐口垂下一条条闪亮的冰凌,有的同学说,冰凌形状好似语文课本字里行间的感叹号,它是否郑重地告诉我们这些不谙世事的小儿郎:不要嘴馋,只可看不许吃!

  麻雀是房檐上的常客,每当傍晚总是叽叽喳喳,成群结队地钻进檐与墙交接的隙缝里所筑的窝中去安歇。当年麻雀是人民政府号召全民动手除“四害”(蚊、蝇、鼠、雀)中的“一害”。我们这些顽童每逢黑夜即三五成群、四六一伙背上家里的木结构楼梯,手里举着一把用以照明的松明或火篾兴高采烈地爬上檐头隙间捉麻雀、掏雀蛋,其乐只可意会难以言表。父母担心我们这些顽童在爬墙走檐时会从高处跌下,往往进行阻拦我们的行动,而我们经常以从老师口里听来的“除‘四害’人人有责”的政治口号加以反击自己的父母亲。不善言辞的“监护人”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整夜跟随保护我们这批爬墙串檐之徒。

  假如把儿时在檐下所见的景致,所玩的轶事算作是自己人生中的一件幸事,那么,笑中也有泪,乐中也有哀。在檐下儿时的我,每年之中都会遇到几场连续下得几小时的久雨,这时如注的雨滴就像鞭子抽在身上令人揪心裂肺,坐卧不安。往往这时候,父亲总是放下在田间繁忙的农活,身上披着棕衣满街遍巷地呼喊自己儿子的奶名,当听到儿子的回应后,父亲即一路小跑赶到儿子避雨的房檐下,将儿子揽到他所披的棕衣之下。有一次我在放学路上刚出校门没有多少路即遇上了一场大雨,被淋得落汤鸡般才跑到房檐下,这时候正是乍暖还寒时令,檐下的我浑身上下抖得哆哆嗦嗦,随着大雨赶来接我的的父亲见状,他眼眶中噙着两颗热泪说道:“孩子,都怪我没钱给你买把伞……”当时,我用两只手轮替把挂在父亲眼眶里两颗热泪擦了又擦,然后说:“爸爸,要怪就怪我自己把伞扯破了!”

  值得怀念的还有日日房檐上升起的缕缕炊烟,炊烟仿佛是替房檐代言,因此,房檐有了内涵和外延,有了广度和深度。

  如今年上花甲的我,有一次出门在外忘记了带伞,正巧碰上了一场雨,只得在家乡的一幢小洋楼檐下避雨,旧地重游令人遐想不已。正当这时,有一位撑着一把雨伞的小学生来到我身边问道:“爷爷,你家住哪幢房子,我送你回家。”这幼嫩又不失温馨的问语,我犹如闻到天籁之声。眼前家乡凝固的房檐仿佛灵动起来,飞翔起来,飞进所有游子们的心田与梦间。

(编辑:陈沛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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