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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荒芜中蜕变,在繁华里落幕——小村庄道路变迁记
2019年04月03日 15:00  来源:庆元文艺  作者:胡纯华 

  我出生在浙江省庆元县东部的一个小镇,而我的外婆则住在离小镇不到5公里的一个名叫田坑村的地方。近40年,在与田坑村来来往往的行走中,我见证了改革开放后,一条通往贫穷小村庄的通村道路在历史烟云中不断发展,深刻地感受了改革开放给农村的巨大变化。

  记事时期的山路

  记事时,妈妈要带我到外婆家去,每次出发前妈妈总是用布条把我结结实实地绑在她背上。沿着小溪修建的3公里山路,宽不过0.5米,大部分由石子铺成,两边树林茂密、狭窄湿滑且崎岖不平,行走极其困难。当爬上坡、走下坡或过悬崖边时,妈妈总是会一只手紧紧握住肩膀上的扁担,一只手扶着路边的小树或岩石,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脚步。此时,我总是闭着眼,死死抓住妈妈的衣服,生怕一不小心就滑下几十米的山涧里。我问:“妈妈,剩下的路也这样子吗?”妈妈说:“乖,不用怕。其实现在的路比我小时候走的路已经是好很多了,那时的路都是土路,一到下雨,小路经常会变成小洼地,找个落脚处都非常不易,每次走过我都免不了摔倒呢。”

  好不容易来到了溪渡口,渡口夹在两岸高山之间的一个深水溪潭,长100米有余,宽60米不到。由于连续几天放晴,溪面上显得风平浪静,两岸高山及绿树的倒影在深蓝的溪水中不停变换模样,美轮美奂的。找到停在溪岸边一条小木船,木船不大,只能容纳五六个人。妈妈很是熟练划起了船,我则快速地抓着船边沿的木板,蹲了下来,小木船在晃悠悠中到了对岸。随后我们又走了1公里的小路,穿过一片高大的风水林后,阵阵鸡鸣犬吠声、亲切地问候语不时在耳边响起,真诚的笑脸不时在眼前掠过,终于到外婆村了。

  幼童时期的机耕路

  7岁时,我家到外婆家的小路已改造成机耕路,可以通拖拉机和小型汽车了。于是在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我搭乘着一位熟人的拖拉机去外婆家。这是一条小镇与景宁县连通的机耕路,宽度为3.5~4米,路面不平,行车困难。一路上,拖拉机像喝醉酒似的摇摇晃晃地行驶在坑坑洼洼的黄泥路上,车上的人也跟随着上下左右不停地摇摇摆摆,我使出全身力气抓住车厢上的铁杆,生怕自己被甩到小溪里去;当拖拉机因爬过大块石头或陷入黄泥坑而艰难前行时,司机只能加大油门,全力行驶,拖拉机也很配合着主人,费力地吐出滚滚浓烟。那黑色的浓烟熏得大家睁不开眼睛,鼻子不停地打喷嚏。40多分钟后,拖拉机终于到了渡口,我一人独自下了车,急忙把手扶到路边的一棵树上,“哇、哇”几声,把早上吃下的所有食物都吐了出来,出门时身上新穿的衣服也变成黄一块黑一块的,刚来时的好心情早已被冲到了九霄云外。

  到了渡口,我赶紧洗了把脸,发现渡口处,就我一个人。幽深的溪水掩映在苍绿的大树下,有着说不出的神秘感,一阵阵恐惧感不断向我袭来。等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终于有个村里的大伯路过,帮我渡到对岸,带我到了村里。

  小学时期的公路桥

  听说田坑村建造了新的石拱桥,我决定去看看新桥,于是就高兴地骑上爸爸的“永久”牌自行车出发了。虽说现在的路面比原来的机耕路扩宽了许多,但路面还是坑坑洼洼的,我只好左转右拐沿着路两边没有被其他车辆行驶过的地带全神贯注地骑过去,大约30多分钟后我来到原来的渡口处。但是很快我就发现原来的渡口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宏伟的拱型桥像一条彩虹飞卧小溪两岸。原先那几棵苍绿的大树消失不见了,与开通机耕路时一样,公路两边山体十几米范围内的树木大部分都被砍伐了。

  我兴奋地站在大桥上,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大声喊:“有桥真好!”到了溪对岸,一个问题出现了,到村里的路比机耕路还差得多,但车子不能停放在路边吧,这可是我爸心爱的车子。我只得边推边抱地把自行车往外婆村方向拖动。路上,我使尽力气地推着,一不小心,脚底一滑,连人带车摔进了路边的小水沟里。我赶忙从小沟里爬起,顾不上湿漉漉的衣服,连忙去寻找准备带给外婆的两包白糖,然而那两包白糖早已整个浸泡在水中,正欢快地与水融合一起了。

  大学时期的碎石路

  大学后第一个寒假的一天下午,迎着凛冽的寒风,我坐上经爸爸改装过、四面漏风的三轮车左摇右晃地直往外婆村奔去。公路还算较平整,路面基本铺上了小碎石,但在有山水流过或积水的地段还凹凸不平。公路上来往的车辆很多,只是行驶过后,车屁股后面都会卷起滚滚沙尘,迎面直扑过来,吹进眼中,钻入嘴里,粘满衣服。我闭着眼说:“爸,您能否开快些,超过前面那辆车,这老是吃别人的灰尘不好受。”“那你坐稳了。”爸说,“吐、吐”几声,车子的油门加大到最大位,车子使劲地往前窜。“咚、咚”一声响,我发现对面没人坐的座位已经被震得掉下来了,我急忙用脚死死踩住,不让它从车上跑出去。

  爬上石桥,驶入进村公路,不一会,三轮车停在风水林前。急忙跑下车后,发现原来风水林前的小段空坪路已被堵得水泄不通,几辆三轮车停在路上。路中间挤了不少的村民和香菇收购商,有站着吆喝的,有蹲着挑捡的,人头攒动,煞是热闹。20世纪90年代中期是庆元香菇的黄金时期,当时好的新鲜花菇价格每斤可达10多元,那几年,农民的年收入比一般的工薪阶层还高呢。我们的车还得往里开,因为在镇政府的支持和村两委的共同努力下,一条绕道风水林的机耕路直通村中心。三轮车左腾右挪地摆脱人群,沿着新泥土路前行,终于到了外婆家。

  参加工作后的水泥路

  在一个假期里,我回到了老家。第二天,我坐上了弟弟的面包车前往田坑村,车子快速而平稳地行驶在宽敞的柏油路上,伴随着车子“沙沙”的声响,路边整齐的绿树、清澈的小溪迅速地隐没在我的视线里,记忆中那灰尘漫天飞的情景再也找不到了。其实,在2007年台风“桑美”经过后,通向田坑村的公路也曾遭受过毁灭性的冲击,4公里左右的公路,大部分路基不是被泥石流冲毁,就是被洪水冲刷,损坏严重的地段则是山水相连,路基的痕迹已无处找寻。近几年来,地方党委政府在如何发展农村经济上还真是实实在在地做了不少事,如“一村一品”特色产业、康庄公路、广播电视村村通、农村危旧房改造、美丽乡村等项目的实施,农民的收入增加了,交通方便了,农村居住环境更是大大改善了。

  10分钟不到,车子就停在了外婆家门口。一下车,抬头一看,眼前的景象把我镇住了,记忆中低矮、破旧的土坯房几乎看不到了,昔日狭小脏乱、通向各家的门前小径已被水泥路所取代,小路上还种了一些不知名的花草,整个村庄显得干净整洁。

  实施生态搬迁工程中的康庄路

  田坑村列入异地搬迁安置村的事,舅舅与我提起几次。2017年秋的一个夜晚,在微信群上发现了几段有关外婆家房子进行拆除的视频和几张相片,看着自己曾经居住过的房屋在轰然而倒的土泥墙中解体,心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外婆和舅舅前几年就到搬到镇上了,村里的大部分村民也都外出务工,只留下几个老人在坚守着。如果说,在台风“桑美”后,开启了地质灾害移民搬迁模式,吹响了农民进城的集结号,那么实施生态搬迁工程则给广大偏远的村民盼到了进城致富的希望。

  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我从老家驱车前往田坑村。几次修整后的公路宽度差不多达到省级公路标准,远远望去,就像一条黑色的带子伸向远方,没入在两岸翠绿的密林中。一路上没有遇到其他车辆,汽车自由驰骋了几分钟后就驶上了田坑村的石桥,进入通村康庄公路时才减慢了车速。由于进去村庄的人流量和车流量很少,通村康庄公路两边疯狂的草木根须或叶子砍了又长,努力地向路中间挣扎、靠拢,誓与公路争夺地盘。

  站在覆盖着泥土和野草的水泥小路上,抬眼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破败不堪的村庄,残垣断壁,寂静无声,只剩下村委会的老办公用房孤单、突兀地立在村中央,诉说着这里曾经有过的辉煌。我走近了,停在外婆家的旧址上,拿起手机,定格住这熟悉而又陌生的画面。我知道,这村我应还会再来的,但我不知道的是,下次来时是多久以后、以什么由头、乘什么交通工具了。

  改革开放40年来,通往田坑村的路从小径到土路、到机耕路、到康庄柏油路,路的等级在不断提升。村庄搬离,农民向城市集聚,道路功能弱化、衰败,这样的场景不时的发生在庆元,也同样发生在丽水、浙江,乃至全国,这就是改革开放对中国农村农民生活带来最深远的影响。

(编辑:陈沛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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