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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想三题
2018年09月13日 10:03  来源:庆元文艺  作者:黄业霖 

  坟前草木青

  我没有见过我们黄姓家族的族谱,祖上大概也没出过半个贤人异士,清明节里,我所能怀念的最高的长者,就是我的祖父。

  祖父离开我们已经第十个年头了,那时适逢我大学最后一个学期,前途未卜,心绪杂乱,为了不给我增加精神负担,父母没有把祖父病危的消息告诉我,等我赶回来,已只能为他送殡。犹记得那天晨雨横飞,我作为长孙,一手持伞,一手将祖父的遗像捧于胸前,走在人群的前头,爬上蜿蜒泥泞的山路,来到数里之外的墓地,送他走完尘世最后一程。第一次真切地感觉死亡近得可以触摸,送殡的妇人们的哭丧声在耳边断断续续,我的心里好像有一块东西永远被挖去。

  祖父一生无所作为,生命被牢牢地捆缚在农村土地上,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是最老实本分的农村人。他跟我说起过的最得意的一件事,是年轻的时候,人们曾想让他当村长,但他觉得自己不识字当不了,便推掉了。作为农民的祖父早前一边种田一边做了几年香菇,后来做不动香菇了,再后来田也种不动了,就养两头猪,侍弄点庄稼。我现在一点肥肉也吃不下,据说是因为小时候,祖父养的小猪仔死了,不舍得扔,便煮来吃,我吃了一块,腻得不行,呕个不止,到现在看到肥肉就怕,落下了后遗症。

  祖父寡言,不抽烟,因为高血压,酒也不喝。我在村里的时候,有时会在晚饭后去看看他,进得屋去,他总是一个人坐在灶台下的小凳上,为了省电,也不点灯,漆黑地默默地坐着,坐成几千年来最沉默的农民的雕像。我的两个姑姑只嫁在两三里地外,他一年都鲜有到她们家去上一次,我的小姑姑有时为了请他去家里吃顿饭,非得谎说是叫他去帮忙做事,他才肯去。我的大姑姑嫁在十里外,在他死前,可能已经好几年没去过她家了。

  祖父去世前几年曾大病过一场,都快没气了,一口痰堵在嗓子里上不来,我父亲便用嘴将它吸了出来,这样,才渐渐恢复。身体好了,神智却逐渐模糊,加之眼睛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白翳,看不清东西,便胡乱猜测人事,原本老实木讷的一个人,变得疑神疑鬼,好斥责人,说不懂,劝不听。最后两年更甚,人也分不得很清了,生活在猜度臆想之中,常常被想象出来的事情气得浑身发抖,以至于掉下泪来,把自己弄得很悲苦。他的离世,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我母亲说,我父亲送祖父去火化,看着祖父的遗体往熔炉里推,他之前都卡在心里哭不出来,此时哇地一声,便止不住了,哭得撕心裂肺。

  祖父跟我的感情很好,他去世前几年,我家买了烧火的木材,我用三轮车推了一车给他,后来他糊涂了,总还对此念念不忘,说我烧我孙子的木材。其实那一点点木材,大概烧不了多久。

  那年清明回乡扫墓,祖父坟头早已草木青青。伟人以文治武功不朽,历千万世崇隆依旧,而像祖父这样无咎无誉的凡庸之人,是只能活在我们这些子孙后辈的记忆中的,终有一天我们也会死去,那时,怕不会再有人知道他曾来过这世上一遭了。触目伤怀,想起龙应台的《目送》,“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份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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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陈沛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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