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成功”较早。十四岁时，他就拉木头卖，后来办了一个“土窑”砖厂，再后来包山场，生意红火的时候，有200多人为他打工。80年代初，在我七岁时，父亲就在我们村盖起了第一幢四层“洋房”，买了村里第一台电视，还有一辆嘉陵摩托，成为了远近闻名的能人。
他曾经是我们家族的顶梁柱，自然也是我最崇拜的人。
后来父亲由于包山场经营不善，加上被骗等原因，落败了。直至后面，还染上赌博的恶习，债台高筑，一家人对他都失望至极，渐渐地难听的话也就多了起来。作为长子，习惯了往日父亲的“辉煌”，于是就不习惯父亲现在的“颓唐”，言语中也就多了些“望父不成钢”的情绪。
我们都一直希望父亲能有“东山再起”的一天。父亲没有言语，只是自己一个人在角落默默地抽着烟。父亲在“风光的往日”与“难堪的现在”之间挣扎。后来，父亲远走他乡，到我姑姑远嫁的苍南谋生，经历了种种难堪的过往。他其实也努力着，在丽水开过餐馆，也搞过养殖，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家中光景更是惨淡了。
父亲是一个寡言之人，从小到大，他都把感情藏得很深，记忆中，他没有抱过我们，也不知如何去关爱我的母亲。
几年前，奶奶从楼梯上摔下来，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父亲兄弟姐妹六人商量，准备给爷爷奶奶在有生之年做个寿。寿庆那天，老宅里办了十几桌的饭席，邀请了亲族晚辈。爷爷奶奶穿着喜庆的唐装，襟坐正堂中间。来的亲人很多，但都得跪下给爷爷奶奶磕头，磕完头，爷爷奶奶就会给他们一个红包，父亲还叫来了舞龙灯的人来增喜气。
或许是晚上酒喝多了，或许是憋在心里的情绪太久，我第一次看到父亲痛哭的样子。在自己的父母面前，无论年龄多大，都是一个孩子。这哭声里，或许有自己失败的自责，也有未尽孝的愧疚，再后来，我看见他睡着了，这个把情感藏得那么深的一个男人，却把泪痕残留在满是沧桑的脸上。
父亲那时候有胃病，但他从来不跟我们说，他用手抵着胸，然后接了些凉水喝下，说这是他自己的土方法，很管用。叫他去体检一下，他也不去，看着他执拗的样子，我既难过又无奈。
现在，爷爷奶奶还健在，父亲也变了，脾气柔了，不再有我说了算那种固执，赌也戒了，不似从前，一天到晚不着家。
其实我想说，“成功”或者“失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家人健康安详，亲情永在。
父亲，空时我们再喝一杯，只是不要再喝醉了，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