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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
2017年07月17日 10:38  来源:中国庆元网-菇乡庆元  作者:吴少云 

  本文获丽水市治水主题征文大赛纪实文学类银奖

  那天,我在松源河边用手机随手记下了一些见闻,没想就派上了用场。 ——题记

  此时此刻,2017年1月2日下午2点10分。一个年轻的精神障碍者,在城中桥上手舞足蹈,大喊大叫:“一起来,一起来,抱抱我啊,这美好的世界。”他声嘶力竭叫着的同时,把手里的一些纸片、塑料袋、烟盒,一点一点抛向河面。纸片和塑料袋,像蝴蝶一样,在空中慢慢盘旋。一会,它们就以各种各样的姿态慢慢坠落,并在河面上飘浮起来。几个烟盒坠落的过程就干脆利落多了,它们脱离他的手后,只翻了几个筋斗,就飘浮在水面,并缓缓向下游方向流去。桥上人来人往,但没有人阻止他的所作所为。其实,没有人能阻止他的所作所为。因为,他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他不能对他的所作所为负责。他向不向河面抛东西,他站不站桥上大喊大叫,就凭他高不高兴。如果他想抛,想叫,谁也阻止不了。

  此时此刻,下午2点37分。一叶小舟从河的上游缓缓穿过桥洞,小舟上坐着一个身穿橘红色救生衣、手握长柄网兜的男人。他不停地用网兜捞着那些刚刚飘落的纸片、塑料袋、烟盒,以及漂浮在水面上的一些垃圾。刚才,他肯定也听到了桥面那奇怪的叫声。他抬头仰望一下,但他那个位置,是看不到桥上那个大喊大叫的人的。

  其实看到了也没什么意义,因为他也阻止不了他向河里抛垃圾。阻止不了,那就只能辛苦一下自己了。

  此时此刻,下午3点05分。松源河边的石阶上,坐着两男两女。他们60多岁,衣衫褴褛。浅水处,有一块石头露出水面。一个女人蹲在石头上洗脚。一只脚踏在石头上,另一只脚凌空伸进水里,双手搓脚背、脚底、脚趾。石头上,有一块旧香皂。那些用手指难以对付之处,她就借助香皂的力量。

  女人洗完,上岸。随后是另一个女人。随后,是一个男人。他们轮流着,像一种仪式,以同样的姿势洗脚。蹲着,一只脚凌空,一只脚着地,把整个身子负于一只脚之上,这一定是一种功夫。这种姿势,这样洗脚,不是谁都能办到。从这点可以证明,他们是一群身强体壮的人。至少,他们不是一群体弱多病的人。当第一个男人洗毕,第二个男人以同样的姿势刚刚蹲下时,那个穿橘红色救生衣的男人,划着小舟靠近了他和他的同伴。

  “你好。请不要在河道里用香皂。你看,刚刚你们用过香皂,这一圈的河水都发白了,还浮着一层油污。”

  “你是谁?老子洗个脚你也干涉?”

  “我是松源河保洁员,在河里洗一下脚可以,但不可以用香皂。”

  “呸!保洁员了不起呀?用香皂你也管,洗个脚你也管,你管得也太宽了吧?”

  “对不起!不是管得宽不宽,保持河水清洁干净,是我的责任。”

  那男人虽一脸不悦,但他停止了用香皂,停止了洗脚。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坐在那儿很久了,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他们什么也没干,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当我从他们身边走过时,我立即明白了,他们是一群乞讨者。因为,石阶上,摆放着四个钢碗,有一只碗里,还有一点剩饭和剩菜。更明显的标志,是那一堆凌乱的被褥和衣物。除了乞讨者,没有谁会随身携带这些东西。

  他们抽烟,吞云吐雾。抽完,他们用力将烟蒂抛向河里。他们认真看烟蒂能抛多远。离晚餐还早,他们用洗脚、闲聊、抽烟、抛烟蒂打发富余的时光。

  我觉得,我该对几个乞讨者说点什么。不然,我会内心不安。我说,几位客人,拜托,你们玩点别的吧,千万别把烟蒂抛到河里,那多难捞呀。我这样说,他们不吭一声,就像没听见。但我除了这样说说,毫无他法。

  河面那叶小舟,小舟上那个穿橘红色救生衣的保洁员,一次一次用网兜捞起乞讨者抛去的那些烟蒂。小舟在桥洞里转了两圈,调头向下,向下游划去,渐行渐远。

  我是认得这个保洁员的,他姓姚,大家叫他老姚。其实他不怎么老,50左右吧。早年,他在街上摆过棋势,我曾与他对弈过,棋艺不错。但他干河道保洁的活,我是在今天才发现。

  桥面那个精神障碍者,大喊大叫一阵,又向河道抛了一会垃圾之后,不知去向。他可能去寻找另一座桥,或者到人更多的地方,再声嘶力竭地发一会疯。我觉得,他肯定读过书。他喊出的话,特别是喊得最起劲的“一起来,一起来,抱抱我吧,这美好的世界”这几句,很有一种余秀华的味道。他喊叫的节奏,加上他夸张而悠扬的手势——如果他是个正常人,如果他那些话不是在大桥上喊出,说不定他也能网红一把。不过,他向河道抛的那些垃圾,已让他斯文扫地,也让老姚忙活了好一阵。

  此时此刻,下午3点34分。阳光时隐时现。公园的露天舞池,男人与女人渐渐多起来。他们是一些吃饱喝足后寻求消遣的人。他们都不年轻。他们看起来精力旺盛。他们无所事事。他们满足一些现状,又不满足一些现状。他们怀着各种心事。他们有时也想一些荒唐的事。他们用心打扮。他们穿戴整齐。音乐响起,震耳欲聋,横行霸道,野蛮地盖过许多声音。他们踩着音乐节拍,或不踩着音乐节拍,在阳光下翩翩起舞。那些陶醉其中的男女,就像那些横行霸道的音乐,有一种躁动不安的成份。一个男人,将半瓶矿泉水递给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女人兴许渴极了,仰起头,一口气把半瓶水喝完,又把空瓶还给了男人。男人的手上,就有了两只空水瓶。两只空瓶子在男人手上捏了一会,然后不经意间就放在了地上。

  此时此刻,下午4点15分。我6岁的外孙在那些沉稳光滑的摆石间穿行。累了,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坐了下来。突然跑来一个凶巴巴的小男孩,说外孙坐着的那块石头刚才是他坐过的。小家伙,那一脸的怒气,那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真是太吓人了。他向外孙示威的时候,他的奶奶阻止了他。他立即调转枪口,迁怒于他的奶奶,又是拳打脚踢,又是大喊大叫:“那石头是我的,是我的,谁也不能坐。”小霸王吵闹了一通,怒气化作一泡尿液排出。石头地面,就有了一圈便溺的痕迹。

  此时此刻,下午4点18分。小霸王突然发现了男人放下的两只空瓶子,他似乎忘却了刚才的愤怒,兴致立即转移到了两只空瓶上。他一脚一脚踢着空瓶,像踢着两只皮球。从舞池边上,一点一点踢向河道边上。然后,他突然使劲飞起两脚,轻轻松松就把两只空瓶送到了松源河上,成为老姚新的小小的任务。

  此时此刻,下午4点26分。我在想一个问题,河道保洁员老姚是该憎恨那些往河道抛垃圾的人呢,还是该感谢他们?如果没有他们,老姚就不要整天在河道上奔波,这份保洁活就轻松多了。但换个想法,如果没有他们,如果没有人向河道抛垃圾,是不是就没有河道保洁员这份差事?那么,老姚也许还要在街上摆棋势谋生。我知道我想多了,世界这么大,人类这么多,总有些人不干点坏事就没法过日子,还愁没人往河道抛垃圾?

  此时此刻,下午4点29分。年轻的精神障碍者也许在另一座桥上干着同样的事,几个乞讨者还在向河面抛烟蒂或别的什么取乐,另一个男人或另一个小霸王也在不自觉地往路上或河道上抛垃圾,而老姚乘坐的小舟还飘在松源河上,老姚挥舞着网兜像捞鱼一样,仔细地捞着松源河道上的杂物和垃圾。感谢还是憎恨?老姚心里怎么想,只有老姚自己知道。什么时候,我真想当面问问老姚,让老姚自己来回答。

  不过,有一点是有目共睹的,那就是老姚是个勤快的人,认真干活的人,也是个合格的河道保洁员。

  其实,老姚除了下棋,还有一个业余爱好——吹笛子。每天晚上,他都会站在咏归桥头吹一会笛子。他能吹很多歌曲,《谁不说俺家乡好》《梦里水乡》《高天上流云》等等,吹得挺好听的。在我听来,他吹得与另一个老姚差不多。另一个老姚,每年带一些孩子吹笛子,能赚不少钱。此时此刻,下午4点33分。我想起了老姚悠扬的笛声。今天晚上,我要在咏归桥头,多听一会老姚的笛子独奏。

  此时此刻,下午4点38分。夕阳炫丽,松源河上,河水清澈,河面干净。

(编辑:方淑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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