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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的蛇
2016年07月20日 09:35   来源: 中国庆元网-菇乡庆元   作者: 陈丽标  

  记忆是蛇,凶猛,诡谲,冷不丁地就从大脑的丛林窜了出来。

  二十年前的松阳县城,给我的感觉是一个比较大的乡村。我们的学校坐落在西屏山脚下,但是已经处在整座县城的上方。我们好几个班的男生都挤在一个大寝室里。这间寝室,原来是一间大教室。大概,这家职技校突然增了几个专业,学生猛增,住不下,只好临时开辟了这样一间两面墙壁都是窗户的大寝室,把我们像杂物一样都塞进去了。

  人多了,大门钥匙就多。大门钥匙多了,就等于没钥匙。于是在我记忆里,寝室大门似乎一直就敞开着,像脱了下巴的嘴。没有秘密可言!或者说,都是同学,又都是男同学,也没有什么秘密可守。非守着什么不让人知道,反而让人猜疑有问题。所以,除了行李箱还弄把拇指大的挂锁象征性锁着,其他一概是敞开的,包括夜里整个寝室肆无忌惮地弥漫着浓浓的荷尔蒙气味……

  有一个实验是这样的:把一辆汽车停在街头,然后打破其中一扇窗玻璃,后来,这辆车身上的零件伤心地一天比一天少了。这就是著名的“破窗理论”。

  在“破窗理论”的基础之上,我觉得,之后发生的一件连环失窃案,那家职技校的校领导要负很大责任。谁叫他们把我们全都安排进一个仓库一样的大寝室。安排就安排吧,谁叫他们给我们每人都配一把钥匙。我们的心灵上少了一块玻璃,而我们的寝室少了一扇门。

  我们判断,那是一伙窃贼。因为同一个晚自习失窃的是十几双鞋。在我们的埋伏之下,窃贼很快就被抓到了,不是我们寝室的,但却是我们学校的。年轻,有时候通过无知的暴力来表现。在那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我们对那两个蹑手蹑脚的身影用拳脚表达了态度。第二天,在校领导的办公室里,我们看到了多么瘦弱的鼻青脸肿的两副躯体,他们来自这个穷县城的偏远乡下。而他们窃鞋的动机也许和我们的暴力一样仅仅来自于青春期的躁动。看得出,校领导对两位盗鞋者表示同情,说:这样吧!鞋没损坏的,大家领回去,损坏的,他们俩赔偿。说完,又特别指着我那双被盗的白色运动鞋说:你这双就不用赔了吧?我的脸瞬间无地自容地烧红了。校领导显然已经掌握了情况,我那双运动鞋原本就穿得磨出了里子,早该扔了,之所以舍不得扔,是因为我也是穷人家的孩子。

  人是渴望得到帮助的。人又是渴望轻易不被帮助的。

  那年,我患了严重肺结核。因为发现太晚,呕了血,所以医生要求我必须住院治疗。

  我记得自己住在丽水中心医院的感染病区。在那最角落的低矮房子里,墙壁上红色的“感染”两个字,分外刺眼。入住的时候,主治医生非常紧张,迅速把双人病房里的那个病人转移到另一间病房,防止我传染。大部分时间我都是一个人待在病房里,双人病房显得空旷,又是寒冬,更加阴冷了。

  朋友们来看我,带来了祝福,但似乎并未有助于我的病情,因为我最缺的是钱。我自己没有积蓄,而我的父母,正好遭遇生意上的困境,每日吃喝,都是省出来的。

  我最爱听刘德华的歌,那会,我唱歌也模仿他。我把刘德华的照片竖在病房的床头,让他微笑地望着我,鼓励自己战胜病魔。

  有一天,有个护士来查房,我不知是怎么想的,轻声跟她说了一句:麻烦你,跟医生说说,给我用该用的药就行了。护士给我检查完毕,整理完被子后,突然看着我说:你是不是没有钱?我当时愣住了。我很想告诉她,我确实是没有钱,可是,一种因自卑而产生的强烈自尊扼住我的咽喉,我就是说不出口。那位护士在病房里逗留了一会,有点惋惜地离开了。

  我仅仅住了两个星期,就出院了。出院的时候,医生告诉我,要坚持用药,不然会复发。那年我二十岁,刚刚跟随生意失败的父母流落到丽水。

(编辑: 方淑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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