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退下来不当局长，叫退二线。不知“二线”这个词是谁想出来的，差点把老何害惨了。
老何到了退线的年龄。
李部长找他谈话。
李部长说，老何，因为年龄的关系，组织上决定让你退居二线。什么是“二线”？二线就是一线的后头。虽然不要再去冲锋陷阵，但你还在线上，单位里的事，你还看得到，摸得着。新班子有什么不是，你也可以说上几句。
老何是个憨直的人，从局长位上退下来后，还死死记住了李部长的话。
不当局长，办公室变小了，电脑变大了，坐椅变硬了，茶叶变差了，办公室的茶水、卫生要自己动手了。对于这些变化，老何并没感到有什么不适应，上班下班仍然挺勤。
那天上午，老何在办公室里喝了几杯茶，看了几份报纸。
几杯茶下肚，老何就感觉小肚子垂垂的。
当局长的时候，老何以“忍功了得”而出名。他与几个哥们曾举行过喝啤酒不准上厕所“忍功”比赛。喝着，喝着，一个个都被他比了下去。有一次，甚至把一个副局长喝得尿了裤子。真是奇怪呀。自从退居二线，老何觉得自己忍功明显变差了，别说喝十几瓶啤酒，就是喝了三五杯绿茶，也老想上厕所。老了。真是老了。老何心里这样想着。就起身上厕所。刚走出办公室，就差点与风风火火赶来上班的小彭迎面相撞。
小彭是计划科的计划员，曾因上班迟到被老何处分过，心里还一直恨着老何。真是冤家路窄，今天不偏不倚两人又“撞”上了。
小彭左手提着一袋小笼包，右手举着一个奶瓶，嘴里正吸着牛奶。
老何看到小彭这个样子，心里很不舒服。
老何黑着脸，厉声问小彭：“现在几点了？年轻人，上班可不是逛自由市场！”
如果小彭嗨嗨一笑，然后溜进办公室，这件事也许就这样过去了。但是，小彭还记着上次因为迟到被老何处分的事，心里对老何还窝着一肚子火。老何在位的时候，小彭有火也只能窝在肚子里。现在不同了，你老何再不是手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局长了，我还会怕你吗？
小彭转过身来，阴阳怪气地问老何：“老局长，你不会又想处分我吧？你这人是不是处分人上了瘾了？我记得现在的局长姓辛不姓何了吧？你都二线了，不在家里带孙子，还来这较什么劲呀？”
老何哪受得了小彭对自己的这种态度？
老何忽然忘记了要上厕所的事，转过身来，一本正经地大声说：“你迟到你还有理不成？有本事，你就继续这样干吧。你记住，今天是第一次。别再让我遇上第二次，第三次。如果让我遇上了，我处分不了你，我让新班子处分你！”
“老局长，你也记着，我明天还迟到。你老就候着吧。”小彭说完，一转身，闪进了办公室。
老何在位的时候，干部纪律抓得挺严的。迟到、早退、玩牌、聊天等，都处理过人。小彭就吃过这个亏，现在工资还矮了二级。
什么人？死猪不怕开水烫？老何还真弄不懂小彭心里是怎么想的。老何想，按照常理，一般人受了处分，应该接受教训，不再重犯。再说，上班不迟到，也不是什么难事。
老何见小彭闪进了办公室，就继续上他的厕所。不知怎么搞的，被小彭的事一弄，老何尿也弄没了，在尿坑边站在半天，也没尿出尿来。
该死的前列腺。小彭势力，你也跟着瞎起哄。真不是东西！老何又暗暗骂起了自己的前列腺。
老何回到办公室。打开报纸，想继续看新闻。但是，刚看了几个字，却怎么也看不下去。小彭那副不屑的样子，好象一直在老何面前晃着。老何心里就象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啥滋味。自己下来才几天呀？怎么就有人敢以这种态度对待自己？唉。真是世态炎凉啊！
第二天，老何注意了一下小彭，这小子并没有迟到。但老何发现，在往后的半个多月时间里，小彭就迟到了三次。
老何把小彭迟到的日期、时间，一一记录在笔记本上。
老何决定，就机关干部工作纪律的问题，找一次辛局长。他要与辛局长谈谈干部纪律的重要性，谈谈自己对干部纪律的一些想法。当然，他也要抓住小彭这个反面典型，举一反三，敦促新班子搞一次机关干部纪律整顿。
虽然在同一个办公楼上班，但找局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老何去找辛局长，找了五次，三次不在，两次有客人。
老何暗暗感叹，这间曾经由自己掌控、进出自由的房间，一旦退了出来，想进去，怎就变成了一种奢望？
第六次，老何终于见到了辛局长。
老何从小彭迟到说起，一直说到工作态度，干部纪律，机关作风，整顿方法，巩固措施，等等，滔滔不绝。辛局长虽然对老何这种报告式的汇报感到不耐烦，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听着老何把话说完。
辛局长说，老局长，你说的情况非常重要，我会让办公室胡主任抓一抓这项工作。至于小彭的事情，等忙过这一阵，我会找他本人谈谈。
老何还想说点什么，辛局长说他还要去参加一个会议，今天先这样吧。
上班下班。
下班上班。
老何不知道胡主任抓没抓过干部纪律这项工作，也不知道辛局长找没找小彭谈过话。反正，小彭照样经常迟到。有几次让老何遇上了，小彭干脆扭过头去，看也不看老何一眼。
老何又去找了一次辛局长。
这次，辛局长没等老何坐下，就起身说：“老局长，真是对不起啊，郝县长在办公室等我，我马上得走。老局长，你有事就明天，不，后天吧，后天上午我在办公室等你。”
老何按照约定的时间，又去找了辛局长。连去了几次，局长办公室那扇门，都紧锁着。
老何有些沮丧。
老何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没有一点力气的人。
后来，老何生了一场病。
出院后，老何就没再去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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